周边各国虎视眈眈,作为韶安不得已的传统,太子十四岁就上了战场。于是云笙歌总能看见他和焚轮抱着头盔匆匆路过的身影,她便知道,自己的弟弟又要跟随将军出征了。
她站在王宫城墙上,黑压压的大军叫人沉不过气,为了韶安,他们都带着逼退敌人保卫家国的决心。对南边锦乐国长达数十年的朝贡已经让父王心神交瘁,他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他很爱韶安,可惜上天并不会因此对他仁慈。每每云笙歌伏在父王的肩头时,她看见父王又生了许多白发。
云笙歌觉得自己好像长在了城墙上,她在这里迎接了太子一年又一年,有时是喜讯,有时情况不好,无论如何,她更希望能看到弟弟平安归来。
不知从何而起,云笙歌已经不再只是傻傻地站着了,她开始趴在高高的围栏上,跨出了那一步。
“太子殿下!你要保重!”
她大声喊着、招手着,希望她的弟弟能够看见。
她的声音穿过人群,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太子回了头,可是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也要保重。
公主生辰时,正好是韶安军凯旋归来的日子,父王总算高兴了一些,他说,天佑我韶安,伏曦啊,有你在,我们才放心。
云笙歌知道,这是太子为她带来的生辰礼,是他让公主神话得以延续下去,而并非是她自己真的能够福泽韶安。
可人总要有个信仰,伏曦公主便是韶安人的信仰。
这天夜里,云笙歌裹着厚厚的斗篷走上了王宫城墙,云落安就坐在那边,正和一位她从没见过的小士兵共同饮酒。
韶安年年下雪,云笙歌已经不记得春暖花开究竟是何景象了,只有她出生时太阳才格外热烈,厚重的积雪在一夜之间全部交融,她的名字,她的经历,都充满了美好的寓意。
但云落安与公主不同,他有着父王的仁慈和母后的敦厚,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打仗,没有人会喜欢打仗。可他是太子,为了韶安人民舍生忘死,浑身枷锁几乎快让云笙歌忘记了他原本的模样。父王在宫里摆设庆功宴,他却躲在这里偷偷喝酒。这一刻,满城丝竹管弦声皆与他无关,在云笙歌来之前他就喝了好多酒,醉醺醺地倒在地上摇着腿,要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看匹马横秋,弦轰霹雳,虎卧斑斓。生平此心耿耿,道君恩未报敢投闲。”云落安大声哼着歌谣,从嘴里不断哈出冷气,偏要让身边人接上。
“公主……公主殿下!”那接歌的小士兵一见她来了,急忙起身行礼,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又不好去把凌乱的太子扯起来,只能干愣愣杵在原地,令人啼笑皆非。
云笙歌叹了口气,“你也不看着点,他要摔下去该怎么好?”
小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尊贵的伏曦公主是在对自己说话,哦了一声,想把太子扶起来。
“别。”云落安皱着眉推开他,“我头疼,让我一个人清醒清醒。”
这个样子还有得清醒?
“是伏曦吗?你来,你陪我坐一会。”
云笙歌便坐到他身边,夜间景色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还特别冷,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选在这里。
等凑近了,她才看清云落安的模样,精神中却透着一股颓废感,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太子。
云落安沙哑着开口“伏曦,你冷不冷?”
云笙歌不冷,听到他说,可是我好冷啊。
里里外外都像冰似的,冷极了。
“伏曦每年就是这样站在高处目送我离开的,我想回头看看你,可太远了,我都看不见你了。”
云笙歌又何尝不是。
风雪裹挟着年轻的太子,他骑着马多好看啊,又威风又漂亮,可是一下就走得太远了,她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的。
原来他都知道,姐姐在这里等了他三年,太子每每抬头与公主遥遥相望,他们竟都抓不住对方。
云笙歌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云落安缓缓起身,覆上她的手,清冷的眼眸明显隔着一层雾气,但并不能隔断他们,有时无需言语,也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你要保重”竟是三年来他们说得最多的话了。
少年褪去青涩后,留下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她的弟弟已经被无尽的战争磨平了棱角,整天克制清醒又有什么用,他的人生皆由不得自己,还不如躲在这里好好醉一场。
“南蛮来势汹汹,却扛不住韶安的天气。”云落安突然与她说起战况,并抬手招呼那个小士兵,“这次是他把南蛮将军杀下了马,立了大功,以后就都能跟着焚轮了。”
“能跟着焚轮,那确实厉害呀。”云笙歌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士兵腼腆地摸了摸脑袋,红着脸回道:“我……我叫盛青枫。”
云落安更是说:“青枫往后,必大有作为。”
盛青枫双眼一亮,不敢相信太子会如此看重自己,“……真的吗?”
云落安点头,“真的。”
气氛好像融洽了许多,盛青枫开始主动与二位殿下说话,他说,一直都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伏曦公主,如今一见,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