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听完,上下打量了杜嬷嬷两眼。个把月没见,她的确憔悴了很多,原本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你是老嬷嬷调教出来的?”
“是,贱妾对不起老嬷嬷的教导,对不起少君的信任,也对不起李君。”
李唐抬起手,打断了杜嬷嬷。“你我本无君臣名分,处罚你也不是我的权力,所以你也不必来求我,去求少君吧。只要她愿意原谅你,我没什么意见。”
杜嬷嬷喜出望外,再次伏地叩谢。
李唐摆摆手,径自出了门。
他知道,杜嬷嬷是看着杜姜长大的,两人之间的情份匪浅。如果不是杜嬷嬷做得太过分,杜姜不会赶她回来。尽管如此,杜姜还是舍不得的,尤其是看到杜嬷嬷落到这个田地。
杜嬷嬷能来救他,自然是先求过杜姜,杜姜左右为难,只好给她指了这么一条路,维护他的脸面。
面子是互相给的,杜姜给他面子,他当然也要给杜姜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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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嬷嬷目送李唐离开,转身来到国君夫人面前,拱手施礼。
国君夫人哼了一声。“他原谅你了?”
杜嬷嬷说道:“李君说,他与贱妾本无君臣名分,也没有处罚贱妾的权力,不必求他。只要少君肯原谅贱妾,他没意见。”
国君夫人转头看向杜姜,杜姜眉心微蹙。
从杜嬷嬷的表达来看,李唐并没有原谅她的意思,这就让她难办了。
她转头看向国君夫人,母女俩面面相觑。
老嬷嬷问了一句。“他没说别的?”
“没……哦,对了,他还问贱妾是不是老嬷嬷调教出来的,贱妾说了是。”
老嬷嬷微怔,随即哑然失笑。“你这蠢东西,真是可恶之极,不仅让少君难办,连我的名声都被你坏了。算了,既然李君这么说,就饶了你吧。”
说着,又转身对杜姜说道:“少君,这个面子就给我吧,免得你们夫妻不好相处。你要是觉得她还能用,就带在身边侍候。如果觉得不能用,就让她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杜姜正中下怀,满口答应,表示愿意带着杜嬷嬷。
毕竟是从小一起的,用着顺手,也放心。
杜嬷嬷之所以得罪李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嫁妆,还没适应李唐这个新姑爷的出现。
国君夫人见状,让杜嬷嬷下去换衣服,待会儿还去杜姜房里侍候。
杜嬷嬷喜极而泣,再拜而去。
老嬷嬷轻声笑道:“夫人,少君,依我看啊,这李君不是不讲规矩,只是他的规矩与普通人的规矩不太一样。”
“怎么说?”国君夫人好奇地问道。
老嬷嬷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看向杜姜。“少君,你觉得战场上应该用什么样的规矩,是原有的规矩好,还是他的规矩好?”
杜姜想了想。“如果大家都守规矩,自然是原有的规矩好。只分胜负,不分生死。可若是有人不讲规矩,那就是他的规矩好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先要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你觉得人人都能守规矩吗?”
“原本觉得可以,现在看来,恐怕是奢望。”杜姜苦笑。“楚公、齐公的表现,实在不像上他们应该做的。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楚军来犯的可能性很大。齐楚争霸,宁国也好,杜国也罢,生死根本不在他们的关心之列。我们要想活下去,只有自己想办法。”
老嬷嬷轻轻地点点头。“你师傅传你兵法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诡道?”
杜姜一愣,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嬷嬷,你怎么……”
老嬷嬷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神秘。“你不要觉得奇怪,早个三百年,大夏的兵法传承一直都是女子,渊源可以追溯到开国王后。不仅是兵法,甚至是整个大夏,都是她一手打造的。”
这一次,不仅杜姜愣住了,国君夫人也愣住了。
她和老嬷嬷朝夕相伴大半生,从来没听老嬷嬷说过这样的事。
“那个传奇的女子创立了大夏,却未能善终,就连留下的学问也渐渐流失,只有兵法的传承还算完整。兵法分四门,你学的是兵技巧,多用于战场。我学的是兵形势,原本是运筹帷幄的谋臣,现在么,只能做国君夫人的智囊,真正的帷幄之间了。”
杜姜愕然,几次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能问什么。
老嬷嬷在腰间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块小巧的玉佩,递到杜姜面前。“你师傅身边应该有一块类似的玉佩,你见过没有?”
杜姜接过,摆弄了半天,又想了好一会儿。“好像见过,但只是偷偷看了一眼,没能像这么认真的看。这是……”
“你们不是要去游历么?有机会的话,去一趟鸿都门吧。到讲武堂,报上你的名字,自然会有人来接待你。如果你师傅还活着,她会告诉你一切。如果她已经死了,也应该会有东西留给你。”
杜姜点点头,犹豫着,将玉佩还了回去。
老嬷嬷却没有接。“你先留着这块玉佩,过几天,打个机会问问李唐,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如果愿意,就让他拿着这块玉佩去鸿都门,自然会有人接待他。如果他不愿意,你再还给我好了。”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杜姜笑道。
老嬷嬷笑着摇摇头。“少君有所不知,我们这样的传承从来不是弟子求师傅,而是师傅求弟子。以他的天赋,并不一定要拜我为师,将来有的是更高明的人想收他为弟子。如果他不嫌弃我,也算是圆我的一个心愿。没有弟子的人对不起师门,百年之后,见了师傅要挨骂的。”
杜姜无语。
她当年拜师的时候,可不是老嬷嬷说的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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