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都近日太太平平的，无丁点有关林家的谣言传出。林仲川也在朝上试探了几个政敌，没刺激出多少可疑信息，加之老太太又说三娘子已大安，便把帽儿坡之事暂且放下。只是悄悄寻找车夫金大的人，还放在外面。
林老太君和林二林四都确定祸害出在自己府上，那人要对付的也只是三娘子。这是家门不幸，奈何林家已经不幸过一回了，从京都返乡就是。老太君除了皱眉痛恨，把丑事捂在宅子里帮祸害收尾，也无别的办法。
他们却不知，就在三娘子出事当晚，一个落魄侯府的长孙，悄无声息地死在一间酒馆里。酒保认得此人，齐县逍遥侯家的，数日前莫名发了笔小财，豪爽地结清欠了几年酒钱。
那家伙曾醉醺醺地扬言自己马上就是贵门女婿了，让你们这些宵小看不起自己，等着吧，几日之后会叫你们高攀不上。
一群酒鬼哄笑。
他们还等着高攀呢，没想到竟死了，没人报官，这一看就是醉死的。酒馆掌柜念着跟他相识一场，债主当得都处出了感情，贴上一副薄棺和脚力钱，把人送回了齐县那座空侯府。
重阳之后的某日，周都卫俭事来报，登高的人在城郊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身上有林府丁牌。
林仲川怀疑是金大。这事派的是林叔海过去接洽，向外交待的是逃奴，草草走完过场把尸体带回。
林叔海直泛恶心，他找人辨认过，这人就是金大。
晚间，林季岳就领了一个杵柞模样的人从角门进府。经过检查，发现金大死前遭受过折磨，死状惨不忍睹。
杵柞走后，林季岳对兄长说道：“像是逼供，手法娴熟。”
什么人需要逼供一个车夫？还用的是外面见不到的手段？看来这事是冲着林府来的。
兄弟俩心底发寒肃然对视：他们林家这是惹着了什么人！
三娘子出事的地点在帽儿坡后林，离金大尸身发现的地方相隔十来里，山路陡峭，寻常男人至少得走半个时辰。
老太太听完，突然想到什么，试着问道：“他死那地儿是不是去慈安观的小路？”
林仲川诧异地看向母亲，道：“是离慈安观不远。”
老太太便道：“咱们府里只与慈安观的薛姑子有来往吧？这个月她让人传话说是病了，没来送香，可真是巧。”
老太太没说多余的话，只让儿子赶紧去把薛姑子提来审问。
林仲川知道母亲不会无的放矢，立即派心腹管事去办。可惜已经晚了，观主说薛姑子重阳那日就启程回了北地家乡。
“跑了？”
管事林昆回禀二老爷：“应该是。”
林仲川揪着山羊须，面无表情：“没事了，下去吧。”
他转头顶着晚间薄露再次去到馨苑，母亲果然在等他的消息尚未安寝。
“你们都出去。”林仲川摒退下人，就连揽风和捕月也不例外。
“说吧。”老太太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人回了北地老家。”林仲川道：“儿子想问母亲，为什么疑心薛姑子？”
老太太不再隐瞒，将那日林止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然后道：“兰心替金大遮掩过，那就提审二娘子身边的兰乐。”
“二娘子？”林仲川脑子里浮现那个性情温婉的侄女儿，下意识摇头：“老三纨绔，三弟妹刚烈性泼，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筹划出连您我都无处下手之事？”若说是三房夫妻的手笔，更说不过去，就算真偏心，不至于要这样害另一个亲生孩子。
他旋即又想起从四弟那儿听来的，有关周氏外甥落水一事。为什么三娘子那日要当着四弟妹说那些话？当年骆将军的嫡子淹死在林府，上上下下不知赔了多少小心才把这事给摆平，莫非另有隐情？
还有周氏，姚氏曾说她将好好一个孩子养废了。平常林仲川厌恶三弟，除了享有文名的二侄女儿，这一房他几乎没去关注过，没成想内里事情倒不少。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问题是，二侄女怎么会跟外面的人扯上干系？想也不可能。私心里他倒是希望自己误判，这事就是二侄女干的。
老太老君眼睛半合：“明面上查兰乐，暗底里查观娘身边的娇杏。”可见，她也不认为会是自己二孙女。
“那个会点拳脚的女婢？”
林老太君颔首，很是意外：“你也记得那丫头？”
林仲川记得是因为府里娘子们身边的女婢都是家生子，当然，现在的三娘子除外。只那娇杏是二侄女自己在街上买回来的，据说全家都在南桥头卖艺，惹到了贵人，死的死的残的残，二侄女发善心将她高价买来，卖身银子葬了至亲。从此跟在她身边，算算也有三年了。
这娇杏生得五大三粗，走路雄纠纠，想不注意到都难。
林老太君又问：“你俩确定金大生前受过刑？”
林仲川一凛，忙道：“确定。不是江湖手法，倒像京都刑部。”
早年前他也是在京都殿试中的榜眼，如果不是成帝懦弱昏聩，他们林家现在还留在京都。所以，他对京都各部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林老太君确定了这事，跟儿子们一样心底发寒。
半响，林仲川听母亲幽幽叹道：“但愿这是你大哥的手笔。”
“大哥？”林仲川不敢苟同，他那个愚忠且迂腐的兄长？不敢相信秉承正义磊落的大哥能干出这种事情。
老太太道：“他为了新帝，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牺牲一个六七年没见的侄女而已。为了不让我们跟周王牵扯过深，他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都说知子莫若母，林仲川不再争辩，如果真是大哥，铐问金大有关府里的事，也说得通了。他当即明了，娇杏是大哥安插进府的人！原来他三年前就开始动作了。
那这样一来，周王妃他们林家要是不要？难不成大哥要把所有侄女都毁了！
一想到这事是大哥做的，林仲川血气翻涌，他只有一个女儿，放在心尖上的女儿。
心神不宁的林仲川担心姚氏看出蹊跷，不知不觉走到了偏房姚姨娘门前。
这些事梳香院丁点风声都没收到，林止是半个瞎子，只要花蕊不出门，不会有其他院的丫鬟婆子过来聊闲话。这边她又有自己的小厨房，现在连大灶房都甚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