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姑娘，他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可她顺利长大了，他唯一的孙子，也是唯一的亲人，却永远死在了那个雨夜，死在了他的怀里。
“小姐啊，我怨啊，我有怨啊！”
鬼气森然的城主府内，顿时怨气滔天，城主府外热闹的喧嚣声陡然一变，变得阴气森森。
城中万鬼感应到鬼王的怨气，开始躁动起来。
鬼气一下子变得浓烈，没有灵力护体的谢忱他们，脸色陡然间苍白，浓烈的鬼气让他们几乎不能呼吸。
孟云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断钻进他们身体里的鬼气便疯了一般向孟云欢涌来，谢忱他们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梁孟元感觉舒服了不少，他下意识就要跟孟云欢说话，却又立马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鬼气肆虐在整个宴客厅，鬼王却没有察觉那些鬼气在涌入谢忱他们体内的前一秒，全都被吸进了孟云欢体内。
孟云欢看着鬼王疯魔一般的表情，只觉得这世界都空白一片。
“林伯，你是觉得我们孟家对不起你吗？”
鬼王疯狂的表情顿了顿，连肆虐的鬼气都变得温和了不少：“小姐，您跟老爷是好人，您们都没有错，可是我们错了吗，我们究竟哪里该死呢？您和老爷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厚道，这些年我在鬼城里真是恨死了那些恶人，时时刻刻我都想杀了他们来给您和老爷报仇。
可是小姐啊，您不该来的，您活着就活着，可千不该万不该，您不该来鬼城，更不该来找我。您若是不来，您便永远是我的小姐，我永远是您的林伯。如果我能出得了鬼城，我会竭尽全力去杀了那些恶人，可我不能，我被困在这鬼城里哪也去不得，我便开始怨所有人，可您来了，我便只能怨您和老爷。
我们这些下人能得罪什么人呢，终归是您和老爷招来的祸端，却害死了我们所有人。我的怨气消不了，我总得找人来怨，这日子便也能好过一点。我们死得那么惨，而今日您却跟这些仙门弟子打起了交道。”
孟云欢没吭声，她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也没有资格辩驳，因为那么多人命确实是因为她和她爹才被连累的。
可是，她孟家又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林伯还能怨她和她爹，可她怨谁？方千树吗，可她已经杀了他了啊，但即便如此，她却没有觉得有半分好过。
唐矜言的神色凝重，温柔的眉眼染上郁色：“可即便是怨，城主也不该把这怨气归结到云欢身上吧？她那时也不过才八岁，突遭大难，她又可曾好过一日？”
鬼王看了唐矜言一眼，在这种时候还为小姐说话，说真的，他还挺欣赏这少年的。
小姐是他看着一天天长大到八岁的小姐，有人能对小姐好，他也真心为小姐高兴。
可那份高兴，只属于孟府的林伯，而不是鬼城的鬼王。
“你不用急着帮小姐说话，如果你们不想成为我的鬼兵也没关系，我也可以大方一回，送你们去跟小姐一起作伴。”
说完，鬼王又看向孟云欢，仿佛陷入回忆一般，声音里带着怀念：“小姐可还记得小岚那孩子吗？那孩子当年最是喜欢小姐了，总是跟在小姐身后跑来跑去，我就只有那么一个亲人，可是小姐，小岚他没了啊！他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您可知道我的心跟被人挖了一般疼，可惜小岚不在这鬼城，不然他见了您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送您去见他，他一定等您很久了。”
话音刚落，停滞了许久的鬼气带着滔天的怨气张牙舞爪地向孟云欢袭来，孟云欢没做抵抗，任由鬼气侵蚀着她。
刚开始，谢忱他们只以为这是孟云欢的计谋，可眼看着孟云欢的脸色愈发苍白，汗水湿濡了她的额头，他们这才发觉不对劲。
谢忱坐立不安，他刚想站起来，却被鬼气给按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没了灵力，他虚弱不堪，强撑起的身体不堪一击，完全挣脱不了束缚，他只是带着怒气吼道：“孟云欢！”
孟云欢觉得自己曾有一刻像是陷到了梦里，那感觉让她痴迷，仿佛离她求之不得的东西离得很近很近。
可在这一瞬间，她却被谢忱彻底叫醒。
她不介意给那些死去的家仆偿命，可谢忱他们呢？她死了，他们怎么办？她的身上，不能再背负更多的人命了！
不断向着孟云欢汹涌而来的鬼气忽然间就像是被隔了一道水膜一般，半点都靠近不了孟寻欢。
孟云欢的身上四溢出粉紫色的光丝，向整个鬼城四面八方散发而去，不多时，城主府外的吼叫声便彻底消失，整座鬼城仿佛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鬼王生前是凡人，没了那些供他驱使的万鬼，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令人畏惧的。
感觉自己跟这城中的万鬼失去了感应，鬼王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孟云欢：“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云欢神色淡淡：“许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林伯，我如今是个妖，梦妖。”
鬼王瞪大了眼睛：“不！不对，你怎么可能会是妖？！”
“我为何不能是妖，林伯不是知道吗，我娘也是妖。”
“可夫人她是梦妖！”
在成为鬼王之前，林伯确实认为妖的孩子应该也是个妖，只是自家夫人是个好妖，自家小姐也是个好孩子。
可成了妖王之后，他才知道梦妖不同于其他妖，别的半妖可以自行觉醒妖力，可梦妖不同，梦妖生下的半妖，其实就是个凡人，压根没办法觉醒妖力。
孟云欢眼底的神色看不清晰，她很快垂了眼：“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可也不需同林伯讲了。”
是她错了， 她的存在对于故人而言不是一份欣慰。
“小姐要杀了我吗？”
孟云欢静静地看着他，透过十多年的光阴，鬼王忽然觉得这眼神跟那时的孩子似乎并没有两样，可他们终究还是变了。
他的小姐成了妖，小姐的林伯成了鬼王，终究是造化弄人，但他知道，他对付不了成了妖的小姐。
这鬼城的日子孤寂，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不知道现在去死的话，他还能不能赶上他们家小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