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来办事，却莫名其妙地被奉为了座上宾，梁孟元凑到孟云欢耳边，悄悄地问：“姐姐，我们不是来办事的吗？既然你跟鬼王人事，怎么不赶紧问问鬼王啊？”
孟云欢的心情有些放松，她弯了弯唇：“不用问了，已经办完了。”
宴席上，主宾相宜，可主仆之间也不免聊到了当年的灭门之事。
当时孟云欢被芭蕉树妖所救时，今日的鬼王、昔日的林伯早就已经断了气，平时在谢忱他们眼里算得上高冷的孟云欢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将自己逃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鬼王，却又闭口不提自己被妖皇送去化骨池受尽折磨的那十年。
人总是这样，在亲人面前报喜不报忧，在孟云欢的心里，林伯他们那些家仆在照顾她和她爹的那些年时尽心尽力，他们早就已经是她的家人了，有些过往没必要让他知道。
孟云欢来之前是抱着期待，希望能够找到昔日的故人的，可看着死去的林伯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却又让她觉得有些荒诞不经。
所以她没有去问林伯是如何来到鬼城，又是如何成为鬼王的，因为她知道，这会是一个很辛苦的故事，本就不该被提起。
宴席过后，孟云欢便打算和谢忱他们回客栈去了，但鬼王林伯死活不同意：“小姐，您没来也就罢了，您既然来了，我怎么能让您去住客栈呢？这城主府虽然条件并不太好，但好歹也比客栈强多了，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您就留下来吧，咱们还能多说说话。”
林伯有个孙子，跟孟云欢差不多大的年岁，男孩子长得晚，比孟云欢矮了不少，从小就爱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
她幼时的玩伴不多，尽管那些邻里并不排斥她，但知道她娘是梦妖，也很少会让自家孩子跟她一起玩。
那时候，陪伴她最多的其实就是那个孩子。
如今她安然长大，那个孩子却永远活在了幼时，这世上孤寂的也不止她一人，还有眼前这个没了唯一的亲人的林伯。
孟云欢心一软，点了点头：“好。”
没等孟云欢再去问谢忱他们的打算，林伯便又说道：“既然我家小姐要住在城主府，几位客人是我家小姐的同伴，便也一起留下了吧。”
孟云欢忍不住想要皱眉，林伯他应该不会太喜欢修士，就算是她的朋友也一样，让谢忱他们留下来的话，孟云欢总有点担心会不会出事。
可似乎并没有她担心的余地，林伯话音刚落不久，谢忱清越的声音应承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云欢眉心一跳，总觉得有点不太妙。
作为鬼王，林伯还需要处理一些鬼城的事务，下午便没有陪着孟云欢他们。
看了看周围，没有城主府的小鬼在，孟云欢无奈地问：“你们留下来做什么？之前那次确实是我开玩笑，但林伯他真的不会喜欢你们修仙之人，你们也不怕留在这里有个万一。”
顾尚不在乎地挑眉：“怕什么，有你在啊。”
梁孟元和杜时州还有江婉赞同地点了点头。
孟云欢不得不感叹这些孩子是真的心大，但凡是早那么几天，别说护着他们，如果林伯真的要对他们下手，她都不需要别人递刀，二话不说就会把他们几个全都给杀了。
六个仙瑶宗的傻孩子们笑得还挺开心，孟云欢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晚上林伯又忙前忙后地办了一场宴席，孟云欢拦都拦不住，看着林伯忙碌的模样，孟云欢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晚上的宴席上，林伯没再提起这些年的事情，反而不断地提到孟云欢幼时的事，谢忱他们一言不发看似沉默，却竖着耳朵比孟云欢自己听得还要认真。
孟云欢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她知道不该，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和林伯早已不是昔日的主仆，她不知道这些年林伯到底有了多大的变化，更何况她身边还带着谢忱他们。
坐在城主府的宴客厅里，觥筹交错间，城主府外的热闹已经沸腾，隐约间传了进来。
林伯举杯，跟孟云欢和谢忱他们饮尽了酒杯里的酒，他的声音在酒气和远处的喧闹声中响起，仿佛隔世。
“小姐，该叙的旧已经叙完了，那我们也来算一算该算的账吧。”
孟云欢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可她的心却塌了一块，碎成一地粉末，再也拼凑不起来。
此时的林伯再也不是林伯，而是那个阴冷的鬼王，他静静欣赏着孟云欢脸上的表情，感叹道：“小姐像极了老爷，老爷也是这样，遇事总是镇定。”
谢忱他们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立马戒备，可刚动用体内的灵力，便发现灵力阻塞不说，甚至已经接近于干涸。
察觉到这一点，顾尚和江婉便按捺不住地黑了脸，江婉狠狠瞪向鬼王：“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鬼王不屑地看了江婉一眼：“我在跟小姐说话，你多什么嘴？跟我们小姐比相差太多。这里是鬼城，灵力在这里本就受阻碍，还要时刻用来对抗这城内的鬼气，所以普通凡人到这鬼城最多不可多过一日，而你们修仙者在这里也最多只能待七日。而我封了你们的灵力，用不了一日，你们若不能离开鬼城，便会被鬼气侵袭，彻底沦为这鬼城里的鬼，为我所用。”
在这鬼城里，鬼王的实力并不一定是最厉害的，但鬼城的所有规则都是鬼王制定，在这里，他就是王，万鬼为他所驱使。
鬼城里的生人可以有自己的意志，而一旦成为鬼，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将成为鬼王的傀儡。
熟悉的，陌生的，两张脸在孟云欢眼前交织。
憨厚的，阴险的，明明是一个人却又割裂成不同的两个人。
孟云欢眼中无悲无喜，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静得仿佛失去了人性，她问：“为什么？”
林荣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是鬼王，他也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林伯。
可是他没办法，他也是有怨的。
无怨之魂不入鬼城，更何况，他是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