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闲闲地问：“你不是很讨厌孟云欢的吗，现在怎么一直帮她说话？”
江婉愣了一下，反驳道：“我这才不是帮她说话，只是实事求是，修仙之人泯灭人性，与妖魔何异？”
她依旧讨厌妖，可她却又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孟云欢，甚至在她心中隐约有些感激孟云欢。
那个深埋在她心里十年都不敢碰触的心结，好似松散了一些。
让她家破人亡的是妖，她该恨。
可抛弃她的，也确实是她的父亲。
抛弃就是抛弃，与妖无关，就算不是妖，或许一场山洪、一群匪贼，都能让她爹抛弃她。
心结不解，就成了心魔，在她结丹时或许就会因为心魔而结丹失败，而现如今，她至少敢去面对这件困扰了她十年之久的事情了。
唐矜言听得怔愣了一下，满怀欣慰地感叹：“师妹长大了，也懂事了不少。”
江婉黑着脸：“唐矜言，你跟我同岁，少摆出这么一副长辈的口吻跟我说话！”
唐矜言不急不恼，眉眼弯弯地笑，温柔恣意：“是同岁，但也是你师兄。”
江婉咬牙，却没办法反驳，谁让自家师父就是唐矜言师父的师弟，而自己当初在收徒大典的时候，又比其他几个人晚了一步呢？只能认了。
不过看了一眼还得叫自己一声师姐的杜时州，江婉好歹是气顺了些。
梁孟元一直没在意他们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他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忽然间脚步一顿。
谢忱发现他落在了后面，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怎么了？”
梁孟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子，“我好像看见孟云欢了！”
谢忱和其他几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青天白日无雨也无风的，居然还有人撑着一把石青色绘墨竹的油纸伞，更关键的是，这把伞他们前不久才刚见见过。
虽说只能看见背影，可这不是孟云欢还能是谁呢？
梁孟元眨眨眼，不解地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孟云欢早就已经到了这里，大仇得报，虽然不知晓自己今后会去哪里，但这安南城想必不会再来了。
她将所有悲欢都锁进了这座城里，从此不再踏进一步，就当这座城已死，就当她从来就没有过去。
只是路过这家幼时与爹爹常来的馄饨摊时，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过来。
十多年过去，馄饨摊还是那个馄饨摊，没有一点点改变。
可那时不过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如今早已白发苍苍，而她也已经不再年幼，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即便有一日她再次路过安南城，心血来潮想要进来看看，想必这家馄饨摊也不会在了吧？
孟云欢低头看着碗里纹丝未动的馄饨，泛着油光的汤里，白嫩的馄饨和青翠欲滴的葱花相衬，并不显得油腻。
孟云欢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脸，一张看了好几年却依旧觉得陌生无比的脸，这不是她，却又是她，让她倒尽了胃口。
算了吧，也不必再留下回忆，不必让她在多年以后再想起这一碗再也寻不到的馄饨。
闭了闭眼，孟云欢抬起头，站起身打算离开。
可刚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温润柔和的声音：“是馄饨不好吃吗？”
孟云欢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才分开不久的谢忱等人。
此时的孟云欢脸上再也没有了在孟家庭院里时，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笑意，她阴沉着脸看向刚刚跟自己说话的唐矜言，没有回答。
唐矜言看着孟云欢的脸色，像是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我们没有跟踪你，只是恰好要出城。”
眼前就是城门，孟云欢也没有怀疑唐矜言他们跟踪自己，否则自己也不会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单纯不想看见这些人而已，人妖殊途，修仙者和她更不是一路人。
不过听到唐矜言这么认真地向自己解释，孟云欢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脸色却不自觉地好看了几分。
误以为是自己解释清楚的唐矜言脸上笑意更盛了几分，“还真巧，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孟云欢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俊秀温柔的眉眼，不免觉得某些荒唐，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一个妖，去哪里还需要向你们报备吗？”
唐矜言愣了愣，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他光想着孟云欢是个极其爱笑的姑娘，脾气应该很好，但他却忘了，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忍受了十余年的折磨，还被逼无奈变成妖的人，就算幼时的孟云欢是真的爱笑，可经历过那么多非人的折磨，她怎么可能还是个温婉柔和的姑娘？
唐矜言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跟孟云欢说些什么。
孟云欢见唐矜言已经无话可说，便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江婉却忽然出声：“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孟云欢莫名，抬眼间，琥珀色的瞳孔在被油纸伞遮去大半的天光下，显得纯澈梦幻，却又毫无感情，“所以呢？”
“所以，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吗？”江婉有些紧张，心脏在胸腔里急剧地跳动着。
孟云欢实在是没想到江婉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唇：“你不觉得可笑吗？就在不久之前，你还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想要杀了我，现在却想跟我一起走？是你疯了，还是觉得我是个傻子？修仙者跟我这样的妖，何时也有同路的时候了？”
被拒绝的江婉有些尴尬，她刚刚也是看孟云欢要离开了所以一时冲动，现在被孟云欢拒绝了，再看看其他几人因为惊讶而看向自己的眼神，她顿时冷静了下来，就当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
倒是谢忱若有所思地看了孟云欢一眼。
虽然并不了解，可根据目前的观察来看，孟云欢并不是那种残暴肆虐的妖，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虽然不知道孟云欢之后打算去哪里，但他们也想不到该去哪里历练，要是能跟在孟云欢这样妖力强大的妖身边，好像也很不错？应该能遇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吧？
虽说现在修仙界跟妖界之间的关系愈发有些紧张，但到底还没有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就算和孟云欢结伴同行，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