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鸽(1 / 1)

叶慕安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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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我的母亲病重了,很需要钱,院长把我介绍给了村长的独苗儿子,对,就是之前院里照顾过的那个智障小伙子。婚期近了,我既然嫁了人,就自然会随波逐流 ,为了避嫌,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封信了。

不要伤心,更不要固执,苦难不应总与你为伍,去做一个礼帽且绅士的人。我不会再在院里面工作了,所以你再回信我也看不到了,对了,不要试着找我 ,我看见你会比你看见我更难过。

你之前问我很久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不站在这个路口我还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有着怎样的羽翼不是情感的判断标准,所以我的答案是:会。

白鸽。”

几秒钟之前,满怀期待打开信封的伍客饶绝对想不到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变故。

信纸是没有温度的,但此刻它褶皱在他的手心却异常的冰冷,冷的竟有些灼烧般的疼痛。

眉头紧锁,他先是没有相信信中的内容,明明上周的信件里还充满对生活的喜悦 和希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很难想通,可是白鸽 从不开这种玩笑,所以还没等他眉头舒展开来,心就也一起皱了。

白鸽 很少和别人提到她的母亲,那个同样也是聋哑人但是却让白鸽一身干净着成长的伟大妇女,如今也和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患上了心脑血管疾病。白鸽 的父亲早早的抛弃了这对聋哑人母女,以至于白鸽都回想不起父亲的样子,其实说起来,还有很多像她们娘俩一样的被社会抛弃的残疾人,所以白鸽也没有对父亲产生多大的恶意,对,意思是说,身处黑暗中的人们,很少对黑暗憎恶,因为他们知道,有那力气的话,还不如用来活着。

至于信中所说的村长,不管你信不信,他也考虑了很久该不该让儿子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聋哑女人,但奈何愿意嫁给他那智障儿子的人不多,准确的说是没有,所以最后也就答应下了这桩婚事。

伍客饶越想心里越乱,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之前白鸽对自己的情感是假的,因为这次,哪怕是他的情感,都有了些许现实的痕迹可寻。

梦很多很多,依旧杂乱无章,在逐渐消逝的白鸽身后,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情感越来越激动,心跳越来越有力,他想喊,那是他的第一想法,他不知道他想喊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不出来。

“105,晚餐时间到了,快去吃饭,别在收发室磨蹭了。”一名狱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伍客饶身后,自从莹梦素鸦觉醒之后,从来没有人能避过乌鸦的眼睛接近他,这种事,让他心更慌了。

“哦哦,警官,晚饭我就不吃了。”伍客饶回过神来紧忙应道。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狱警看着他手中皱巴巴 的信纸问道。

“没没事。”伍客饶眼神没目的的晃了晃,匆匆回了牢房。

之后的日子里,伍客饶在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狱见白鸽和就听白鸽的不去找她之间徘徊不定。

自从收到那封告别信之后,他当然尝试过再给白鸽写信,但,如白鸽所说的,这些信件无一不寂寥在了福利院的邮筒里,其实,如果没有他们这件事的话,这个褪色的邮筒明明可以一直褪色下去。

“伍客饶是吧,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三年有期徒刑经减刑,认定为两年零八个月有期徒刑,今服刑期满,批准出狱,希望你出狱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是这里的狱警第一次叫出伍客饶的全名,这让伍客饶又想起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在那封告别信中,白鸽是第一次以白鸽作为信件的署名,也就是说在这,她才算是第一次接受了自己“白鸽”这个称呼。

她没有名字,白鸽这个外号是伍客饶给她起的,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伍客饶就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道伍客饶一身漆黑绅士服穿的跟个乌鸦一样。

教堂的白鸽不会亲吻乌鸦,那如果是一只白色的乌鸦呢?

出狱后伍客饶一边寻找着生活的节奏,一边慢慢的走着,路过福利院的门口,脚步不自觉的来到了白鸽所嫁的村头。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先是下意识的转身,然后又是犹豫,他回头,再犹豫,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他没办法,他也不想,但是他还是抬起了眼。

村头第一家的庭院里,一个瘦弱的妇女怀中抱着两个孩子,她实在是太纤细了,这两个孩子就差点把她的细腰坠断。三个小时以前还在监狱中的伍客饶此时仍旧眼神憔悴布满血丝,抖动的眸子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个女人身上。

没错,这就是白鸽,但难以置信的是,从前那个在福利院美丽动人的大姐姐,现在眼神中的疲倦不比伍客饶少多少。她为村长家的傻儿子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几乎要了她的命,带着两个孩子和繁重的农活让本就瘦弱的她更加脆弱不堪,即使这样,她还总是因为没有母乳的问题被婆婆戳脊梁。

白鸽没想到,即使拿到了钱给母亲治病,母亲也就在她婚后不久就去享福了,换句话说,龙凤胎的姥姥甚至都没有等到龙凤胎的出生,更别提这治病的钱,从村长家里出的是否顺利了。

在母亲的葬礼上,白鸽带着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在母亲的灵柩前长跪不起,她悄悄的和母亲说,要连伍客饶的那一份孝一起尽了。对,母亲是见过伍客饶的,他也帮着白鸽照顾了很久卧床的母亲。

这些事情白鸽不会告诉伍客饶,也没有机会告诉伍客饶,当然了,也不用告诉他。这次就连伍客饶也无法分辨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乌鸦的瞳孔从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一切。

白鸽认出是伍客饶,努力控制情感和表情的她最终还是哭了出来,这眼泪代表的意义,伍客饶竟一时难以看透。

泪水顺着她通红的眼眶划过她枯瘦的脸颊,伍客饶这才看清,这泪痕,早已印刻在了她干燥的脸上。同样很难相信的是,仅仅一年时间,一个开朗乐观的知性姐姐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哗啦啦”

屋门上的门帘被拨动开,从 屋子里面走出一个老头。这位当然就是村长,但乌鸦的瞳孔看到了更刺眼的东西,一个坐在地上带着餐巾刚被喂完饭的智障男人。

“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找谁啊?”村长看见院外的伍客饶,喊到。

伍客饶眼神死死的钳住白鸽,嘴唇颤抖,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已经已经找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自闭症让伍客饶的世界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来自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来自父母畸形的教育使他的孤楚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人群让他感到刺眼,尤其是在他掌握编织梦境的能力之后,梦醒时分的天花板和房间里的空荡感每次都差点杀了他,也不知是自闭症的原因还是他本就是一个敏感的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感。

他的梦越来越长,越来越沉沦,越来越放大他的欲望,直到一只白鸽悄悄地降落在了他的世界。特殊的不是白鸽的白,而是一个愿意主动走进他的世界的……白鸽。

所以,他放她进来了。

“我做过一千万种不同的梦,人山人海在乌鸦的瞳孔中只不过是渺小的沧海一粟,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次的梦不痛, 别再让我做这样的梦了。”

时间不是解药,但解药在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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