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夫人走了,老夫人吃不下饭,和衣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无论郑妈妈和林绥之如何劝和安慰,老夫人就是不说话。
没有别的办法,老夫人不吃不喝,林绥之就守着她陪着她不吃不喝。
她坐在一旁,抚摸着手腕的红绳。
在上一世林绥之并非没有好友,她有一个生死之交,女孩很好,天真活泼开朗,家中不富裕,她是独女,父母很爱她很宠她,愿意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大临不限制科考的性别,可女性考取功名的路比男性难太多了。哪怕国策不限制,男性官员的偏见和私心总能淘汰一批批的女性考生。正因为科考道路艰难,所以她的目标就是成为大临的女官。
“林绥之,你凭什么说我考不上,我会考上的,不需要你向宗珩玧给我走后门!”
“林绥之,你好好吃饭,我会考上功名成为女官,然后保护你!”
“绥之,我考上了!我可以保护你,能够实现我的理想了!”
“绥之……对不起……”
瓢泼大雨中,林绥之拥着她的尸身痛哭流涕,满目的红,被雨水冲刷。
林绥之突然觉得心脏有些疼,她紧闭上双眼,努力撇掉那日的记忆。
这一世林绥之已经决心不再接触她,这样她能够考取功名,实现自己的理想,不会被自己拖累,丢了性命。
像她那样有才气纯洁的姑娘,就该在云端,而不是为了情谊陪自己跌落尘泥。
直至第三日,老夫人还是滴水未进,林绥之和郑妈妈都束手无策,林绥之没有办法去找了任岭。
府中一片缟素,往来的下人也都穿白衣,头戴白花。林绥之在任老夫人的灵堂找到了任岭,任岭在任老夫人的棺材前长跪不起,他不让其他人陪着,执意一人陪伴母亲。
林绥之不顾任岭妻子的阻拦,走进了灵堂,执三炷香,三跪三拜,香插进香炉里后她跪在任岭旁边说道。
“任伯伯,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任岭眼皮都未抬一下:“谁让你来的,我的事情不用你多说。”
林绥之站了起来,看着正中央的棺材,问道:“任伯伯,任老夫人是什么原因去世的,你比我更清楚。她的身体是因为年轻时操劳过度,才药石无医。昨日她仙去你也在场,她是笑着离开的。”
话说到这里,林绥之不由得哽咽了一下,“任伯伯,任老夫人寿终正寝我们应该替她感到高兴。像我祖母说的,她这一生太苦了。祖母一介多年未见的密友都能感同身受任老夫人的苦楚,你作为她唯一的儿子,从小由她抚养长大,应该更能知道任老夫人这辈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从未做过她自己。”
“换做是你,你活得能快乐吗?恕晚辈无礼,任老夫人养育你是因为你是她的亲生儿子,而你的兄弟姐妹不是,反而是你父亲的妾室所生。一个孩子成材都不易,你们任家几个孩子都成材可想而知任老夫人花费了多少心血。她如今离开,也是解脱。”
任岭何尝不知,他就是接受不了母亲的离去,换做是都无法接受。
林绥之拭去眼泪:“任伯伯,我猜任老夫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为雁城百姓做好事,成好官。如今雁城受天灾影响,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食不饱腹。任城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任岭捂着脸痛哭起来,任岭的妻子跑进来一把推开林绥之,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林绥之跌坐在地,她抿了抿唇:“还请任伯伯去我祖母那儿说两句,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担心她的身体。待任老夫人灵柩入土,我和祖母就会离开,不会让你再为我们祖孙二人费心。”
银竹将她扶起,任岭和其妻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林绥之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客房。
老夫人还是和昨日一样的姿势,背对着外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郑妈妈端着白粥和补汤站在一旁,着急的直掉眼泪。
林绥之接过郑妈妈手中的汤,带着哭腔的说:“祖母,我们起来吃一些东西好不好?”
老夫人还是没动,林绥之觉得不对,强硬的扳过老夫人的身子,发现老夫人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叮哗。”
林绥之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祖母!叫大夫来!快点叫大夫来!”
林绥之摸着老夫人的手冰凉,将她的手捂在手心,不停的哈气,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在虎口:“祖母你不要吓我,你会没事的,祖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祖母。”
好在老夫人只是许久未进食才导致的晕厥,大夫施针后老夫人就转醒了。
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林绥之,老夫人虚弱的笑了笑:“傻丫头,怎么哭成这样。”
林绥之哭得更厉害了:“祖母,绥之求你了吃些东西吧,不要不管绥之了。”
老夫人点点头,郑妈妈大喜,连忙给她喂了些清淡滋补的汤。
没一会儿任岭也来了,他一来就朝老夫人下跪:“方姨,是任岭不对,任岭一纸书信您便为了母亲在这个时日从京城赶到雁城,任岭却不管不问,请方姨责罚。”
老夫人哪里觉得要责罚任岭:“你母亲是我闺中密友,我能来见她最后一面,我还要感谢你,这样我日后闭眼也不会后悔。”
任岭忍着泪意:“方姨,母亲她是带着笑离开的,对她来说任家就是个牢笼,父亲压迫她,让她难受。如今母亲离开,我应当开心的。”
老夫人痛苦的摇摇头,泪水不停汹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下葬那日,老夫人已经有力气和意志力面对这些了。
任岭说因为任老爷子对任老夫人不好,所以他选择不将二人合葬,他另寻了一片风水宝地安葬母亲。
黄土逐渐遮盖漆黑的棺材时,老夫人不禁抬起头看向天空:“小彩,下辈子一定找个好人家,潇潇洒洒,不为别人而活。”
任岭亲手捧起最后一捧土堆在了坟包之上:“母亲,你说过最爱树,你欣赏它们有想要比天高的心,儿子将你葬在这里,希望你能借着它们,一步步走的更高更远。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只不过我会更勇敢,能够站在你面前替你阻挡一切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