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滚!”林绥之呵斥道。
杜琉君愣住,她竟然被一个小辈呵斥,她正要发作,只见林绥之的眸子慢慢看向自己,让人不寒而栗,杜琉君刚刚才回忆过周元若,这一下对上林绥之的眼睛,当年的感觉又浮现心头,她仓皇离开。
“真是可笑,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们竟然团结起来针对另一个被花心男人骗来的女人。”林绥之抬头看天,月光是那样清冷,月华的照耀下,银竹明显看到她脸侧的泪珠。
“娘,你真傻,竟然相信男人的鬼话。你看看现在,他抹去你的存在,忽视我,甚至希望我从未来到这个世上。你是不是很后悔,如果当年你将我打掉,会不会你的日子好过一些。”林绥之紧紧皱着眉,想要克制自己的泪水汹涌。
银竹走上前,无声的把她搂入怀。
二人相拥而泣。
林绥之哪怕压低了声音,都无法掩盖哭声呜咽。
林绥之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遭受着府中家丁婢子的白眼,并不是表面上,而是私下窃窃私语讨论着她的出身,然后引出周元若被赶出府不堪的往事,再就是对林绥之的同情。
一个无母父不疼的孩子,哪怕身后有了祖母为靠山,可祖母又能护她几时,到头来也只会被当做棋子嫁给不知道是谁家进行联姻。
林绥之攥紧了银竹后背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
银竹感受着林绥之的痛楚,她是周元若救回来的,她心甘情愿为周元若当牛做马以报恩情。
银竹抚着林绥之的头发故意抬高了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哭腔:“绥之你知道吗?我啊,从小便是家中的长女,我家又穷,父母生了五个,我只能从小帮着家里种田织布,照顾年幼的弟妹。后来母亲又怀孕了,我已经十四岁了,我的妹妹十二岁,已经能帮着家里做事,所以我父亲将我卖了,我不愿离开家,一个劲的磕头一个劲的求,都没有用。后面我想要逃跑,人伢子发现了就拿鞭子抽我,拿棍子打我。最后把奄奄一息的我扔在了路边不管——反正我才是百十个铜板买的,又不值钱。”
林绥之将银竹抱的更紧了,她含糊不清的说:“够了,不要再说了。”
上一世林绥之从未问过银竹为什么会被周元若救了,她知道银竹不愿意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可现在银竹却自揭伤疤,只为了让自己从母亲的事情里抽离。
银竹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她笑了:“我那个时候不记得在草丛里躺了多久,身上都是一阵阵的恶臭,伤口都开始吸引各种虫子啃食。是你母亲,她像仙女一样从天而降,见我还有鼻息不嫌我身上的秽物,把我带到了医馆。断断续续大半年我才好转,那时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已经八个月了。我的名字银竹也是她取的,她说更待雨中来,林林看银竹。正好救我的时候已经很久没下雨了,将我抬到医馆去用药后就开始下雨。”
说到这里银竹低头看林绥之,眼眸闪闪泪光:“然后我陪着她,迎接了你的到来。”
林绥之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上一世不会……”
她的手贴在银竹的胸口,那支羽箭从这里穿入,死死钉在她的心脏。
银竹摇摇头:“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母亲很快乐她有了你。我们没有什么能力,你母亲是逃脱了林建同囚禁她的小院再遇到了我。她从林建同那里拿的钱财一大半给我治病,一小部分给你做衣服买吃食。
我们没有田地房产,只能靠零散琐碎的活,一点点将你养大,你母亲总是要我走,说找个人家嫁了过好日子去吧。可我不愿意,她就像是我的姐姐,给予了我很多在之前家中没有体会过的亲情。
后来你长大了些,我们每次借月光在门口绣手帕,都要逗一逗你,你可爱极了,像个糯米团子,拿着绣的小老虎逗你,你能笑个不停。再大点长了牙,会叫娘亲和姨姨了,我们都开心的不得了。”
林绥之从未听过这些,她没有记忆,银竹不说她便不问。
银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绥之,你就是我们灰暗人生里的光,我们其实都不想活了,但是看到你的笑容,我们就拼命的想要你能更快乐,更开心。
可是你母亲当时病的太严重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先走一步。所以你千万不要以为元若姐姐没有你会更好,她最喜欢最爱的就是你。你是我活在世界上的唯一理由,你更不能觉得你拖累我。我很庆幸能够陪你重来一世,因为我不想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痛苦。”
林绥之心中猛然一击,她的重生是因为对宗珩玧的恨,而银竹的重生是因为对自己的爱。
如果母亲也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她是不是会重蹈覆辙,因为她爱我,所以她要走上这条注定失败的路,她要她最爱的女儿活着在这个世界上。
“银竹……”林绥之泪如泉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银竹抱住她,两人除了泪水什么都无法言语。
第二日,林绥之穿戴整齐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摸着林绥之的小脸问道:“绥之啊你怎么了?两只眼睛和核桃一样肿?采心啊,拿我的药膏来。”
林绥之眨眨眼睛,宽慰道:“祖母我没事,昨夜有只虫子进了眼睛,我就哭着把它弄出来了,所以有些红肿。”
其实不光是眼睛红肿,她的眼下是深深的乌青,昨夜她一夜未睡。
老夫人拿过郑妈妈递上来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的眼周,冰冰凉凉的,眼睛的刺疼感很快被压了下去。
“你是个姑娘家,这张脸很重要的,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要叫大夫来,不要觉得夜深怕麻烦就不叫。”
“绥之知道了。”林绥之乖乖等着老夫人把药上完才去学堂。
看着林绥之走后,老夫人重重叹口气:“这傻孩子,难不成哭肿的我看不出来吗?”
郑妈妈知道老夫人心疼孙女:“不如让五姑娘来咱这主院多住两天,自从五姑娘上学堂后,您吃的都少了些。”
老夫人嘴上说不要,郑妈妈却是很清楚老夫人是很希望五姑娘能够多待在她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