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沉的,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乌云蔽日,仿佛要下雨。
老夫人听人说林绥之身体不舒服,亲自来问,林绥之脸色有些难看,大夫来看过了,只说是郁结于心,开了两副药就走了。
老夫人坐在林绥之旁边,给她盖了盖被子:“绥之,读书习政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对于政事切莫信口开河,万一有心人传了出去,对你不利。”
林绥之点点头:“绥之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夫人替她拢了下耳边的碎发:“绥之,祖母知道你急于表现自己,但是你要懂得尺度。风摧秀木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的。”
林绥之自然懂得,于是她在沈夫子的课上渐渐沉默下来,林昌晞时常找她谈论,林绥之不拒绝,该说的还是说。
半个月过去了,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深夜,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悄然躲过了常青院的家丁绕进了林绥之的空竹园。
林绥之正坐在院子里赏月,察觉到了有人接近,她挥挥手,让银竹看茶。
君儿依照林绥之的命令把空竹园的人都叫回了房间休息,她自己潜在了婢女房中,谨防有人起夜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你早知道我要来?”来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风韵犹存的脸。
林绥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可是日夜等着杜姨娘来找我。”
杜琉君坐在林绥之对面,茶香四溢,她斜眼看向林绥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再接近晞儿了。”
林绥之仰头喝下一杯茶,唇齿留香:“杜姨娘,不是我刻意接近,而是四哥哥愿意来找我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猜中了晞儿想要走仕途,所以你拿些谎话唬他!”杜琉君低沉着嗓音,她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她只有林昌晞一个孩子,谁都不能欺负他。
林绥之打开天窗说亮话,手指轻敲着桌面,声音如铃铛一般清脆:“杜姨娘,我不会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我只要知道我母亲当年为什么会被赶出林府,关于我母亲的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杜琉君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杜姨娘,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林绥之看似无所谓的从腰间拿了个玉佩在手中把玩,杜琉君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玉佩上的一个“妙”字。
杜琉君咬牙切齿的说:“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竟然还能搭上静安公主了。”
林绥之丝毫不在意,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杜琉君,模样惹人怜爱,说的话却让杜琉君心中寒气直冒。
“如果今夜你不说实话,我便让你们母子地府相见。”
杜琉君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打翻在地,她想不到林绥之竟然敢这样把事情挑明了说话,她视线又落在了玉佩上。
静安公主乃是当今陛下妹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静安公主生母对其母有恩,如果是静安公主,那么保下一个林绥之不成问题,更何况,她自己母家完全没有势力,连府衙外击鼓鸣冤都传不出什么大水花。
杜琉君十分不甘的盯着林绥之,林绥之现在又有老夫人做靠山,她如果出事,冯白禾只会自保,根本不会在意自己都生死。
银竹重新给林绥之续上茶水,她左手屈起靠在椅背上,等着杜琉君的下文。
不出林绥之所料,杜琉君选择了吐露真言。
林绥之笑着警告:“当年的事情我了解的差不多了,你如果敢骗我的话,你今天就休想踏出空竹园了。”
杜琉君一口气饮下茶水,缓缓说起当年的事情。
“恭喜将军喜得美妾。”冯白禾和杜琉君还有高淑月一同向林建同道喜。
林建同手牵着周元若的柔夷不肯撒手,他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冯白禾向杜琉君递了个眼神,杜琉君立刻领会:“将军,按照规矩,周妹妹应当向夫人敬茶。”
谁知林建同直接说道:“元若在我这里不算是妾,不需要讲这些虚礼。”
杜琉君对周元若进门的情形记得很深刻,她盖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虽然不是大宴宾客,但她的喜宴是外头平妻的待遇,杜琉君进府只有一身红衣,一点嫁妆,走侧门而入,向冯白禾敬茶,然后等着根本不愿意迎她进门的丈夫。
第二日,杜琉君见到了周元若的真面目,皆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菇。更令人着迷的是她的那双眼睛,似有盈盈水波,诉说着万千故事。
周元若向她行礼,声音清清冷冷:“见过杜姐姐。”
杜琉君并不讨厌她,但是冯白禾和高淑月讨厌她。林建同因为她的到来完全忽略了后宅里的三个女人,杜琉君本就不受宠,可冯白禾一位是正妻,一位是之前的爱妾,她们自然对周元若视为眼中钉。
有次冯白禾授意要她往高淑月的吃食里下毒嫁祸给周元若,谁知道周元若竟然直接大闹了一场,还把老夫人折腾来做“青天老爷”。
周元若一人站在大堂之上,与冯白禾对质,力争理据,舌战群儒,杜琉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
越是这样,她们越能感受到周元若的不同,林建同就越喜爱她,甚至一连两个月没有踏入别人的房门。
若是平常的妾室冯白禾她们还不至于痛下杀手,可她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危机感,冯白禾每每看到他们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就越觉得自己这个正妻无用,她生怕林建同哪一天就一纸休书,改立周元若。
高淑月本就是以色侍人,偏偏连这个优势都没有了,她如何生存,于是她选择了和冯白禾联手,栽赃陷害,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可林建同信她,无条件站在她那一边,甚至说出了要与周元若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么可笑,杜琉君更是深深被伤害到了,她那时才生下林昌晞,林建同却要三封休书休掉她们所有人。
三个女人为了自己,为了孩子,设下了一个大大的圈套,让林建同撞破周元若与其他男子的奸情。
林建同那时不愿见周元若,不听周元若的辩白,周元若也知道是冯白禾她们设的局,疯了一般拿着林建同送她的银剑闯进了冯白禾的屋子,险些将两岁的林诗雯砍伤,林建同这才狠下心把周元若送走,可偏偏那时周元若已然有了身孕,便是林绥之。
杜琉君还记得送周元若离开的那日,周元若被反绑了双手双脚,披散着头发坐在马车里,发丝凌乱的贴在侧脸,嘴里被塞了布团,两行泪在她白皙的脸庞划过,她的眼睛仿佛淬了毒一般,依次盯着冯白禾高淑月和杜琉君。
杜琉君恰好与周元若对视,寒气从脚到头,她瞬间丧失其他的感官,冯白禾和高淑月的笑声都慢慢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