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厅林建同才放下林绥之,林建同坐在高位上,努力用温和的语气问林绥之:“好孩子,你告诉爹爹,你多大了?你娘给你取的什么名字?”
林绥之怯生生的站在中央,冯白禾等人也都按着自己的身份坐下,目光都集中在林绥之身上。
“绥之,十岁了。”
林建同往后一仰,手自然而然搭在檀木椅上,重复道:“绥之?哪个绥之?”
银竹跪在地上回话:“回将军,取自福禄绥之。”
林建同恍然:“福禄绥之。云若取了个好名字啊。十岁了,倒比诗墨大了一两岁。”
高淑月抚了抚鬓角,笑了下说道:“是个好名字,不过将军,咱家姐妹几个都是诗字辈,姑娘按岁数来又是排行第五,这如何是好。”
林建同点点头:“倒也是,那你以后就换个名字,叫诗情。”
上一世高淑月也是这样说的,林建同也要林绥之改名叫林诗情,不过林绥之固执,叫了十年的“绥之”怎么也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在大厅之上止不住的哭闹不同意换名字,惹得林建同厌烦,就随她去了。
后来林绥之感觉到了林建同的疏远,知道自己做错了,去林建同卧房前跪了两个时辰,才得到了见林建同一次的机会。
即使这样,林建同后来对她这个女儿也是爱搭不理的,后面靠着林绥之嫁给了宗珩玧成了皇亲国戚,他才开始真正审视这个女儿,后面宗珩玧称帝,做了个护国大将军,才对林绥之有了些许的父女之情。
这一世的林绥之不会像上一世一样让自己处于被动,更不会换名字。
于是林绥之抽泣着挽起袖子,露出斑驳的伤痕:“绥之从小被欺负,他们说绥之是没爹的野种,还打绥之,说没爹也不跟娘姓,是不孝顺。我回去和娘说,想要改名字,和娘姓,可娘说,绥之的名字是取自《小雅·鸳鸯》:君子万年,福禄绥之。意为给爹爹的祝福,祝福爹爹万年寿,福禄齐享永相保,不给绥之改名字。”
是有人骂她野种,朝她扔石头,林绥之没有动过改名的念头,而绥之二字取自《国风·周南·樛木》的首句: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是希望她安乐。
银竹看到伤痕的时候装作吃惊的扑了上去,拉过林绥之的手,细细查看伤,哽咽道:“姑娘你怎么不告诉婢子呢,平白受了这么多伤……”
这是林绥之安排银竹这样做的,这样能最大激发出林建同的护犊之情。
果不其然,林建同微微皱眉,那孩子干瘦的手臂上是满目交叉的伤痕,冯白禾扫了一眼林建同,转头吩咐下人:“去寻大夫来给五姑娘看伤。”
林绥之心里满意的看着林建同的反应,面上还在抽泣。
林诗雯厌恶的蹙起眉头,林诗墨没看清还想伸着脑袋瞧,被高淑月拦了回去。
林昌勋和林昌盛是跟着林建同上战场的,比这严重的伤都见过,林昌晞将头垂得低低的,像是并不在乎场面上的事情。
“好孩子你受苦了,夫人,你安排下去,给绥之挑个好住所安顿,大夫来了直接去绥之那里。”林建同模样很是心疼,但是否真的心疼林绥之看不出来,“绥之,是爹对不住你娘,辜负了她,让你们娘俩在外这么多年。”
林绥之泪水不停,知道林建同是不会再提改名字的事情了,小声的说:“娘不会生爹的气的,娘说过,会一直在天上保佑爹爹和绥之。”
林绥之垂眸,她娘才不会保佑林建同,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她母亲都在恨,恨自己当年为什么爱上林建同,为什么不忍打掉孩子,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染上重疾无法再陪伴女儿。
银竹不知道这些,因为这都是周云若在深夜里的悔恨,林绥之躺在母亲身边装睡,亲耳听到的。
在无数等待的日夜里,只有女儿绥之是她的希望,是她生命里唯一发着光的存在。
冯白禾对自己的婢子吩咐道:“叫人去把芳柳园收拾一下给五姑娘住,把之前准备的东西都带去吧,对了多带些人照顾五姑娘的起居。”
林绥之颤巍巍的对冯白禾行礼姿势并不标准:“谢过母亲。”
冯白禾微微侧身躲过:“等上了族谱,记了名再叫也不迟。”
林绥之:“绥之知晓。”
林建同对冯白禾的安排没有什么要说的,就让自己的心腹永兴带林绥之下去:“你带绥之去芳柳园安顿吧,再挑几个能干的。绥之,明日卯时爹爹让永兴去接你,一起去见你祖母,好好认认主母和姨娘还有你的哥哥姐姐妹妹们。”
林绥之上辈子也是住在这里,只不过没有什么丫鬟婆子,只有银竹。
“绥之知晓。”
上一辈子因为林绥之哭闹,林建同甚至都没有带她去祠堂认祖归宗,不知道作为皇后死去的林绥之有没有和娘亲一起上了族谱。
林绥之不爱芳柳园,夏日蚊虫多,冬日那些花草树木的都枯了,也挡不了风寒。银竹就是住在那里住久了,寒症愈发严重,以至于林绥之嫁给宗珩玧之后找了各种名医都没能让银竹冬日的疼痛能减轻半分。
这辈子,林绥之不会让银竹再在芳柳园过冬。
林绥之走后,林建同便对冯白禾吩咐道:”绥之初来乍到,你东西给她准备齐全些,莫要这个小娃娃受多了委屈,你毕竟也是她的母亲。“
冯白禾颔首:“知晓。”
“将军,妾有一事想与将军和夫人说,昌晞也十二了,也该和将军还有两位哥哥们一同去练武场了。”杜琉君偷偷瞄了眼冯白禾说道。
冯白禾眼神轻蔑的看着杜琉君,高淑月眉毛一挑。
林建同略微思考,答应了:“昌晞也是到该历练的年龄了,准备准备吧。“
杜琉君大喜过望:“谢过将军。”然后又瞪了一眼林昌晞,林昌晞才不情不愿的说:“儿子谢过爹爹。”
“好了,我还有军务在身,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林建同茶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众人恭送。
冯白禾等人也就散了各自回屋。
翠玉院。
冯白禾连喝了几杯茶都没能把气顺下去,秋菊连忙安抚:“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冯白禾把茶杯磕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没想到那个贱人的孩子还能回来,当年不是让你去料理了吗?”
秋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是秋菊的错,那年大旱,秋菊以为那人活不过的,便没有再行动。”
冯白禾揉了揉太阳穴:“你起来吧,好在回来的是个女儿,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
“娘,你在说什么啊?”林诗雯来给冯白禾看新绣好的手帕,正好听到冯白禾说话,“你见过林绥之的娘?”
冯白禾接过林诗雯的手帕,赞赏道:“绣得不错,就是针脚还可以再密些。”
林诗雯:“娘,你还没告诉我呢。”
冯白禾冷哼一声:“那种人是可以见我的吗?”
林诗雯认同的点头:“也是,我娘亲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