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藏得住事的。”
“因为,我得再重申一遍,这跟你没关系,易。”赵宥真叹了口气,“我自己消化就好了,为什么要用我的痛苦来惩罚别人呢?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我希望……至少你看到我的时候,是开心的。”
“从先农汤那天开始,我就跟自己说,那是最后一次了。该死,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
也许是铛铛车上的风景太迷人了吧。
“对不起。”
声如蚊呐地道了句歉,赵宥真颓唐地垂下脑袋,快步往前迈步。
“接下来我要问你的话,没有预设立场,也不强迫你找到答案。”
韩易紧赶两步,与宥真并排行走。在他们的左手边,是旧金山很久以来最美丽的一次日落,也是最绚烂的一片内海,但赵宥真的步伐实在是太快,两人都没有时间去仔细品味那来自湾区的无言馈赠。
“但是,我们假设,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
“不需要假设,他会这么做的,我太了解我自己的父亲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作为一个乐观主义者,韩易总是喜欢寻找乌云背后的幸福线,“哪怕用最坏的情况去揣测,他也会想要你毕业拿到学位的,不是吗?你自己说的,他觉得一个名校的证书,能赋予你更高的价值……不管那是什么价值。”
“但如果我不按照他的规划去生活,这价值就直接归零了。”赵宥真有些烦躁地胡乱拨了拨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他需要测试我的服从性,或者用重塑这个词更恰当。只有我愿意服从,他的投资才有用处。”
“这是一场博弈,既然我都不会展现软弱的一面,我当然清楚,他更不会。”
“好,他这么做了,他不再向你支付学费。”韩易伸出手,拦住越走越快,像是觉得若能加快速度,就能把这一切烦心事抛在脑后的赵宥真,加强了询问的语气,“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赵宥真似乎无法在原地站定,她紧抿嘴唇,靠在一根浅蓝色的,挂有“不准在轨道上行驶”招牌的高大路灯前,脚掌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地面。
“我刚开始想的是,能不能找亲戚先借一点……但是我们家的亲戚都在南原。绝大多数都随着我们搬到首尔不再来往,那些还能说上话的,也没什么钱。而且哪怕肯借,也是为了巴结我爸,想让他欠个人情。”
“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国际学生贷款。”
“还有这个东西?”韩易张了张嘴,“我以为学生贷款只有本地学生才能申请。”
“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搜索了一下。”赵宥真怔怔地看着在码头边热狗小店里排队买饮料的孩子,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维度飘来的,“他们只提供贷款给还有两年就要毕业的学生,这一点我符合了,但是……我在美国没有信用积分,他们最多只能给我提供两万美元的贷款。很多家机构都是这样。”
“两万美元。”韩易重复了一遍,“你们ucla的学费是多少?”
“国际学生一年是四万二千美元。”
“连一半都还没到啊。”
“是啊,一半都还没到。”一阵海风刮来,赵宥真捧起双手呵着热气,“而且,如果我找一家机构贷了款,有记录的话,也没办法再找第二家了。”
“利率是多少?”
“每年1475,十年还清。”
“14……”韩易哑口无言,“借两万,还一倍多。”
“是啊,所以这个办法其实也行不通。”
“那你最后是什么打算?”
“我的想法是……”
听到韩易的问话,赵宥真停下了所有的小动作,右脚屈起踩在路灯上,双手也放在身后抱着灯柱,让自己的身高往下降了些许。然后,微微仰起脸,眼神里跳跃着希冀的光。
“先休学一年,好好工作,年薪八万五千美元的话,别的都不算,存一年应该够了。”
“八万五千美元,你不算税金吗?”
韩易无奈地看着她。
“联邦个人所得税、州个人所得税、fica和加州保险税,加在一起,每个月真正能到你手上的钱,就五千美元。”韩易掰着手指头给她算支出,“食物、交通、生活必需品,还有房租,都不算了?一年能存得到四万二千美元吗?”
“光是你的atrium,一个月的房租不就是两千多?”
“肯定不可能再住那里。”赵宥真小声回答道,“我查了一下,很多地方都有800美元以下的公寓。”
“比如哪里?”
“你们那边。”赵宥真吞咽了一口口水,“south central。”
“你一个女孩子,长成这样,住south central?”韩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命了?”
“我有车。”赵宥真的反驳愈发无力,“小心一点的话……”
“先不说这些,你在atrium的租约还有多久?”
赵宥真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跟atrium的合约要到今年年底。
七个月的时间,违约金是两个月的房租。而且,还需要承担公寓的损失。
什么损失?
新租客入住之前的租金和其他维护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