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渊阴着一张脸出现在问剑峰半山腰。
他此刻黑衣覆身,袍边绣着诡秘叵测的线条,走动间恍有恶兽扑面,黑发被紫金高冠束起,月色皎洁下俊美逼人,周身气息更是邪肆狂妄至极。
那天,天魔殿终于战战兢兢推选了一位新殿主,而新殿主一上任就得到了玄阴山被神秘魔修毁灭的消息,当下真是两股战战,再也不敢试探这位杀神。
对方要离开时,直接举全殿之力将天魔殿多年宝物一一奉上,只希望这位喜怒无常的魔修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顾庭渊见他们一副送瘟神的样子,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最后在对方慢慢苍白的脸色中转身离去。
他一路撕裂空间赶往白玉京,等到了目的地了,又莫名徘徊。
感受到山峰最深处所藏匿的魔气时冷笑不已:说什么一心为叶微尘好,不还是为自己留了后路。
他以前倒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虚伪的一面。
黑色的残魂从旁边伸出脸来,他们深知顾庭渊内心深处的心结,此时纷纷抓住机会讥笑:
“害怕?”“恨?”“求而不得”“嘻嘻嘻嘻……”“一个魔物也想……啊!!”
顾庭渊指尖一挥,残魂们瞬间被撕了个粉碎,他们哀嚎出声,嘴里呢喃着咒骂,而行凶的人笑着,仿佛在做什么试验,待他们骂完又再次动作。
他们就这样耗着,好似已经重复过无数遍。
直到残魂怕了,缓缓收回破碎的意识,顾庭渊才停下手上堪称暴行的动作。
他身行一步瞬间出现在峰顶。
此刻,玉蟾高悬于天,峰上寂静,只有竹叶飒飒作响。
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
陌生,也不是那么陌生。
仅是熟悉的山峰来了陌生的故人。
凌霄树长盛不衰,花瓣飘飘落落,得不到来者的丝毫目光。
内殿的烛火映着修长的身影落在窗棂上,顾庭渊眸色沉如长夜,死死盯着那个影子。
叶微尘。
叶微尘。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百般仇怨,千般爱恨。
无论他怎么否认,怎么嘲笑另外两个自己的愚蠢,都不可否认。
他嫉妒。
他嫉妒死了。
他嫉妒问剑峰大师兄可以正大光明站在那人身边。
他嫉妒容与可以理所当然地将那人拥入怀中。
而魔主,凝结了“顾庭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怨念。
在叶微尘不要他的那些日子里,是这些恨意支撑着他一路走来。
叛出白玉京的那些时间里,所有的故人,好友,曾经饮酒高歌的知己都仿佛换了一副面孔。
在染着血色的每个夜晚,他在心里喊着师尊,最终只有心口那道侵蚀伤口的剑意在反复嘲笑着他。
渊止星明在沾染了斯离的血后日渐失去了灵性,他猛然发现,恨到最后他最恨的其实是自己:
恨自己被心魔控制,恨自己误杀师伯。
于生死间无数次徘徊,终于到了他唯一能去的魔渊。
魔宫被唤醒时,是一个仙门弟子的死去,一个魔族真正的诞生。
他将渊止星明放进了魔宫最深处的禁制中,亦如埋葬了过去的自己。
用曾经放在心尖上的存在,立了一块碑。
从此前尘散尽,心字成灰。
世上再无问剑峰大师兄,唯余下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