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连下了三日,等大雪终于停下,青雉和楚卫恩才迟迟从城内回来,神色严峻地带来了一份出其不意又意料之中、举国震惊的消息。
朝廷有言,道晋王宋灏居功自傲,有谋逆之心,宫中下旨押扣宋灏在京城的王爷府宅,收并一切财产。
晋王府中妇孺家丁悉数落狱,等候发落。
晋王旗下两员大将,左统军杨定宗,右统军罗息犯怂恿谋逆之罪,罪连九族。因两人并无血亲家室,故而二人出身的原武林宗门获罪同罚,且宫中早已遣兵犯山,行剿灭之责。
屋内,安生从椅子上惊地站起:“小晋王刚获大捷,如何会在这时起谋逆之心?!”
“我大师兄也断不可能谋反!”楚卫恩侧身面向文亦苏:“公子,我父和青山派如今已危在旦夕。卫恩要先行一步南下,相助我父一臂之力。”
青雉见状,亦上前,还未行礼,却被文亦苏打断。
青雉:“公子……”
文亦苏抬眸看了两人一眼,神色淡定:“如今南下回青山派,纵使快马加鞭也需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待真抵达派中,一切怕是早已尘埃落定。”
“何况你二人不过握有两柄剑,寸剑如何能敌千军?去了亦是送死。”
楚卫恩听到此,眸色冷沉,手握腰间剑柄,毅然道:“我不能弃我父亲和青山派不顾!”
“小孩之言。”文亦苏缓缓摇头。
“公子!”青雉起了不解之气,憋在心里:“你怎可如此……”
文亦苏坐在椅中,岿然不动。他瞟了眼青雉,并不理他,直接对楚卫恩继续谆谆道:“你青山派和那华天派非寻常小宗门,你父楚恭礼和华天派宗主纪中行也非小人物,即使众兵攻山,也不至于溃不成军。”
楚卫恩立在原地,天生的冷脸现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悲戚。
“哥,那我们该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小晋王被构陷,眼睁睁看着青山派和华天派被朝廷围剿吗?”安生哀伤又急切道。
文亦苏转头盯着他,眼底淡漠,语气里稍显三分质问:“你待如何?”
“我……”安生顿了顿,一时竟未能答得上来。
他呆呆落回椅子上,落寞之色显而易见。
是啊,他又能如何?
辰渊宅早已覆灭,他们又能如何?
文亦苏重新看向楚卫恩,温声劝道:“你父传家书来,令你留京探查消息,目的显而易见,是为让你莫要擅自回去,孤身扑火。”
“沈公子!”楚卫恩并不认同他的话,加之忧心父亲,一时脾气直冲脑门,语气带着急冲。
文亦苏许久未听得这个称呼,竟顿了顿。
楚卫恩唤完,才意识到自己口误。她接上这道称呼,继续冷道:“你可以一时姓苏,一时姓沈,又一时姓文。但我楚卫恩是姓楚。我若今日怕死,不敢孤身南下救父,我楚卫恩便不叫做楚卫恩……”
“卫恩!”青雉听她口不择言,急忙阻止她。
她这话带着气,待被青雉拉住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方才一人多姓之论,放在文亦苏身上,便是赤裸裸讥讽和揭他的痛。
文亦苏坐在椅子上,脸色明显僵了僵。他双眸垂下,不着痕迹地掩饰住眼底的几丝不被人察觉的落寞。
屋内寒意冻得人彻骨地痛,几人不知为何,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楚卫恩性子直率,此时却不知该如何道歉,她愧意地瞟了眼面前的文亦苏,退后几步向他郑重拱手,语气明显低缓了下去:
“文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卫恩南下意已决,此番从京回来,是特向你们告别的。”
她对他抱拳施了礼,转身推门而出。
寒风趁势吹进来,强势地将屋内数盆炉火内灰烬吹得洋洋洒洒。
“公子,卫恩性子就那般,你莫在意。”青雉忙向文亦苏道歉。
他不断侧头用目光追着门外快消失的楚卫恩,又回头看着文亦苏。
后者舒展了搁在桌案前苍白的手指,眉眼轻地松开,温声叹了口气,摇头笑道:“楚女侠,本就有一身血性。”
他抬眸盯着青雉,见他一脚半提着,脚尖冲向门外,另一脚立在原地,身形不住游移,面色急切又犹豫。
“去吧。”文亦苏见他左右为难的样子,摆手道。
“公子……你什么意思?”青雉知道他什么意思。
“既担心她,便莫要犹豫。”文亦书顿了顿,继续道:“青山派是你的出身宗门,即使未赶得及相救,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可我……”青雉盯着文亦苏,恋恋不舍,又犹豫不决:“可你……”
文亦苏摇头淡笑:“什么你我……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要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辈子吗?”
他们是自由的,离去皆自由。这也是文亦苏对他原先那二十余名暗卫说的话。
青雉纠结许久,最终噗通一声单膝着地,拱手对文亦苏施礼,喉间蓦地哽咽:“公子……”
“莫扭捏了。”文亦苏轻叹息一声,笑道:“你们不过快行一步而已。等再过几日雪消融一些,我会带相逢和安生等人跟着南下。”他凝视着青雉,温声宽慰。
青雉听到这话,才放宽心了些,郑重道:“待事情了了,我们去临安和你们会面。”
文亦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青雉……”一旁的安生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至他身前。
他眼神里满是不舍,但终究未说一句不舍之言,只拍拍他肩道:“和楚女侠一路平安。”
青雉起身望着他,亦郑重道:“照顾好公子和相逢。”
“自然。”安心含泪笑道。
三人互相道了别。
“公子、安生,你们……保重!” 青雉最后瞟了眼屋内二人,一狠心毅然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