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水看着他,心下微沉,垂眸不语。
宋哲是个聪明人。
静慈寺藏匿的这桩二十多年前的冤案被他抓在手里,可做笼络他母亲无念师太信任的工具,亦也是挟持他沈山水,逼他卷进夺嫡纷争,为其所用的把柄。
“殿下找上沈某,是为了何事?”
宋哲眉头一挑,心知他聪明,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本王想借你遍布全国,四通八达的茶运道。”
“茶运道?”
宋哲点头:“替本王运输一些货物。”
沈山水道:“何货物?”
“盔甲兵器。”宋哲淡道。
“秦笠和宋烨近年来在城外私练兵士,据暗探回报,人数足有五万。而我们这边,侯子钧虽有七万侯家军奉命镇守汴京城,却不过都是些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且其装备十分简陋。”
一旁的冯胜君上前,解释道:“如今我们虽有兵,却无利器重甲,难以拿下秦笠和宋烨。而要调动京城的装备资源,必需陛下的手谕,十分困难。因此……”
“因此,你们想借用沈某的茶运道,从全国各地私送精锐装备至京城,予以侯家军。”沈山水接话道。
“员外聪明。”冯胜君道。
沈山水侧身凝视太子宋哲,严肃道:“殿下可知,私运盔甲兵器,乃是重罪,历来被朝廷明令禁止。殿下又可知,沈某的茶运道,乃在秦笠的掌控之下。”
宋哲眸子一沉,脸上现出沉痛和恨意,他咬牙道:“本朝积贫积弱多年,朝政萎靡,民不聊生。父皇多年来却偏信秦笠一人之言,纵其势如中天。秦笠朝内引用朋党,排除异己,朝外发布萎政,致使赃吏恣横,百姓愈困。”
“秦笠之妹惠贵妃在后宫翻云覆雨,其侄,也即本王的四弟更是狼子野心,妄图入主东宫。”
他目光聚在不远处一柱香火上,凌厉道:“本王与秦笠和宋烨,必有一死斗。若不能为民除害,本王枉为太子!”
沈山水被他之言所震,凝视着他默然不语。一国太子,若有这般心志,又何忧天下难固?
冯胜君继续道:“借员外的茶运道,也是看中了此道乃是在秦笠的眼皮子底下。弩下逃箭灯下黑,越危险之处,亦是越安全之所。”
宋哲在沈山水和胜君两人身上来回几眼,道:
“让你二人成亲,亦是混淆那秦笠老贼的视线。胜君之父冯大人乃是朝廷中有名的独善其身、不参与夺嫡的大臣之一。你与冯家结亲,可掩人耳目,借冯家势力,盖住你的身份。”
沈山水退后半步,正欲回答,忽听背后声音传来:“他应了。”
乃是无念师太。无念起身走至沈山水面前,瞪了他一眼,威慑之意布满脸上。
她转而对宋哲行礼:“小儿的婚事,贫尼替他应了。”
沈山水听她称呼自己为她的“儿”,蓦地怔了怔,鼻头泛出一股浅浅酸涩和苦楚。
宋哲趁势把话说开:“沈员外,结亲不过是逢场作戏。本王提醒过胜君,她亦心中有数,不会过多干涉员外和你府中的那位姑娘。”
他刻意将“府中那位姑娘”加了重音。
一旁的无念师太听得这话,蓦地蹙了眉,暗瞪了眼沈山水。
沈山水:“……”
“员外,秦笠势大不可轻易扳倒,纵使是本王亦未有十足把握。今日之计,还请你三思,莫要因……小情而毁了大事。”宋哲灼灼盯着他,不着痕迹地提醒道。
沈山水蹙眉沉思,痛楚之色现入眼敛。
屋内烛火晃动,将财神爷的泥像黑影打在墙壁上,显出几分诡异的沉默。
沈山水思揣许久,终于痛下决心,再次启唇:“殿下可知,沈某和侯将军,有些私人的恩怨。”
“何恩怨?”
“侯子钧的父亲……”沈山水顿了顿,看着宋哲故意重音道:“也是殿下当年的心腹大臣侯冠林,死在华天派选宗大会上,与沈某不无干系。”
宋哲微惊,半启着唇,久久不语。
“殿下!”无念师太急忙解释道:“那侯冠林乃是二十多年前,嫁祸我威甲军的另一主谋,其之死乃天理昭昭,罪有应得!我等揭露他,并非是针对殿下势力。”
她声音铿锵,振振有词。
宋哲轻叹息,最终点头:“选宗大会一案,侯冠林怂恿官府衙役伪盗杀民,其之死确实罪有应得。此事,本王不与你们追究。”
沈山水观他明理阔达,心下又多了几分欣赏,于是拱手道:“殿下大义。沈某将此事说开,不过是为以防今后与殿下因此事闹出误会。“
宋哲听他言辞,似是接受了自己的计策,面露喜色。
沈山水继续道:“殿下虽不追究,当今的骠骑将军侯子钧却视沈某为仇敌。”他转而看向宋哲和冯胜君:“沈某与殿下的合作,还望二位在他面前保密。”
宋哲道:“子钧虽有些孤傲,但对本王历来忠诚。且本王此次将他重启重用,于他有恩。即便是他知道,相信他亦会为了本王大业做出谦让,与你相安无事。”
他见沈山水神情肃穆,最后只得答应:“本王知悉了。予他的装备,本王只道是秘密通道运京,不会暴露你。”
沈山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