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
沈山水书房内,烛光晃动着几条身影,照映在窗棂和墙壁之上。
文相逢将一卷卷轴放在书案上,小心摊开。
屋内几人面色肃穆,盯着那卷轴,一言不发。周围死寂一片,只剩燃烛偶尔传出细碎的噼啪之声。
那卷轴内附着一块白布。白布之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大大小小的血名。
那名字字迹不同,有工整也有潦草的,但皆能看出写字之人下笔的沉重,挥洒血迹时的愤慨。
血书斑驳,触目惊心。
万良虽眼瞎着,也敏锐地察觉出在场众人情绪沉沉,当即猜出了那是什么。
“相逢,这是朱离朱大夫给你的?”青雉上前,问道。
文相逢点了点头,看了眼沈山水,道:“师兄让我转交给公子。”
青雉将眼神从文相逢身上移开,眸中现出些犹豫。他暗咳一声,对一旁坐着的沈山水道:“员外,要不要,让相逢避一避?”
他不确定,这血书是否可以给相逢看。
文相逢一听,知他等人必有事商讨,于是会意点头,欲转身退出房间,却听沈山水摇头道:“不必了。”
沈山水的视线未从那血书中离开,他展袖伸臂,袖中现出一个小盒子。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卷字画。是此前在侯冠林府中寻回的《兰亭集序》赝品。
青雉看着他将《兰亭集序》展开,现出另外一半的血书。他偷瞄了眼文相逢,心中有些疑惑。
此前员外和他背后这道秘密,一直都瞒着相逢,如今竟然是要将那秘密毫不避讳地呈在相逢面前了?他竟不怕吓跑相逢。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找回两份血书的欣喜覆盖。
他手指抚摸着那斑斑血书,迫不及待道:“员外,有了这血书,我们为威甲军翻案便指日可待了。”
“可呈上朝廷?”站在他身旁的楚卫恩道。
沈山水正坐椅上,微蹙着眉沉思着,还未回答,一旁万良立即站起来道:“千万不可!”
“为何?”青雉有些着急,指着案桌上的血书道:“血书之上,我威甲军四千将士的姓名清晰可见,万先生您的名字也在这上面!字字清白忠贞,天地可鉴!”
万良一听他说到自己的名字,当年与众将士咬指写名的愤慨情形又再度浮上脑海。
那些周围之人早已埋骨北域,只剩得自己一人依旧苟活在此。
想到此,他忽觉一阵心痛,身体有些不支,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一旁的文相逢原本听得云里雾里,却敏锐察觉出万良的不适,于是急忙走至他身侧,扶住他问道:“万先生,您怎么了?”
边问边在他背后几个穴位处揉按起来。
沈山水等人亦惊望过去,见万良很快平缓了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青雉察觉自己失语,立即向万良道歉道:“万先生,是我言错。”
万良摇了摇头,并不在意。
他谢过文相逢后,接过青雉此前一番话,继续道:“即便如此,这血书也还不算有力的翻案证据,若呈上朝廷,被那秦笠等人发现届时冤案未洗,你们自己倒还露了马脚。”
青雉顿了顿。
万先生说的在理。
虽如此,一想到千辛万苦找回的血书一时半会还作不了用,数千名将士的名字依旧不能得见天日,憋屈愤恨之情又起,于是只能冲沈山水求助道:“员外?!”
沈山水瞥了他一眼,摇头叹气道:“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如此不沉稳。”
青雉见被“骂”了,焦躁之心这才缓下半成,憋着脾气退到后面去。
“那沈员外以为如何?”楚卫恩道。
“等。”沈山水道。
“等多久?”楚卫恩道。
“时机乃天降,沈某非圣仙,我也不知。”沈山水浅笑摇头道。
楚卫恩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只是,万先生”万良心中正思索着什么,忽听得沈山水唤自己,抬头倾听起来。
“你与玄同一起面见过皇上,身份想必也早暴露在了朝廷各权官面前。皇上心思难测,当年坑害威甲军的权臣更是危险。”
万良听罢,心中了然。他其实也早有打算,于是对沈山水道:“我准备携小徒归明州去,此后隐居避世,不再出来。”
沈山水沉吟片刻,道:“也好。明州山林之地,离朝廷远,且此地还未暴露,暂属安全。”
万良点点头。确认好归去,他又担忧起沈山水,于是斟酌数下,对他道:“如今侯家势力虽已清除,但那宰相秦笠和宦官高马良却不好对付。他二者权势通天,且背后有那齐王和宫中惠贵妃坐镇,不是侯冠林能比。你们在京城中”
沈山水自然知道他的担忧,笑道:“万先生放心,我等心中有数。”
万良点头,继续补充道:“我只一言:身处险境,且莫急躁,需知循序渐进,方成大事。”
沈山水郑重道:“沈某知悉,谢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