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是觉得孤不会死,还是孤死不了?”嵇书悯指甲扣进手心肉了,胸口的狂怒拥堵无法抒发,恨不得此刻能毁了一切。
双方一对比,场面很古怪。
陆梨阮在一边,却感觉不舒服,皇后娘娘虽看着平静,但陆梨阮觉得她更像是冷眼旁观。
这种态度,能逼得与她交流的人发疯,她却依然慈悲平静,衬得对方更加状似疯癫。
煤气灯效应。
陆梨阮心里浮现一个词。
“殿下。”陆梨阮低声唤嵇书悯,也不管是不是在皇后面前,陆梨阮蹲在他身侧,手搭在嵇书悯紧绷的小臂上,轻柔地拍着。
“娘娘,殿下身体不好。”陆梨阮恭敬道。
“所以我才希望他修身养性,整日动怒动气,耗尽心血,身子只会越发不好的,佛语有云……”皇后合掌,吐出一段佛经。
“回娘娘,我不信佛。”
陆梨阮等她说完,微微笑着,似谦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意思是:我听不懂。
“哦?太子妃未出嫁时,不与家中姐妹一同礼佛?”皇后问。
本朝佛法盛行,以宣扬安然度日,顺其自然,修德来生的处世之道。
教化之道。
陆梨阮深知,此般风气与统治者希望平民心,让百姓安于现状分不开关系。
以为是信仰,实则是被操控被引导的信仰,古往今来,佛教便一直有此功效。
陆梨阮不知道,皇后是因何笃信,在陆梨阮看来,只有有所求,现世无法满足,才会追求佛法超然。
“家中姊妹也都不信。”陆梨阮施施然笑道:“大约是我们姊妹愚钝,无法领略超脱之法吧。”
陆梨阮几句话说完,便不言声了,皇后被她说的皱皱眉,却也无法再回以佛法。
毕竟,陆梨阮显得乐呵呵,却油盐不进。
嵇书悯在陆梨阮与皇后说话的功夫,慢慢缓过劲儿来。
他能感觉到,陆梨阮的手用力,捏在他胳膊上,要给他传递力量一般,这种想法,让嵇书悯很神奇地突然平静下来。
这是原本他做不到的。
而现在,短短几瞬过去,他再听皇后无感情无起伏的话语,刚刚汹涌而上的蓬勃怒意,却如泥牛入海般,消散很快。
被人理解,被人关怀,有人能坚定地表达:我理解你,知道你的感受……是破解的最好办法。
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陆梨阮向来敏感,对别人的情绪也能注意,尤其是和嵇书悯在一起锻炼出来的,十分能体察入微。
自己刚见到皇后时,皇后根本就眼中没有自己,不是超脱的不实人间物,而是目空一切,那种高高在上的无视。
而现在,她是能看到自己了,陆梨阮觉得:皇后可能已经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喜了。
虽然她毫无表示。
陆梨阮并不在乎,她看向嵇书悯,突然想起什么般,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殿下今日为了见娘娘,还未用药,娘娘这儿可有白水?”
“自便。”皇后指了指桌子,眼睛看了下陆梨阮手中的药瓶。
陆梨阮当着她的面儿,慢条斯理地倒出粒儿药来,她也没撒谎,今日嵇书悯的确还没吃药呢。
临走时,小喜子磕磕绊绊地求着陆梨阮把药带上。
平日太子殿下都是下午用药,但今日路途车马劳顿,怕嵇书悯不舒服,随时可以及时服药。
陆梨阮安安稳稳地走过去,抬手倒了杯水,还试了试温度,才拿过来,温柔地递到嵇书悯面前:“殿下先把药吃了吧。”
两人对视时,嵇书悯垂着头,给了陆梨阮一个玩味的眼神,陆梨阮则背着皇后,对他瞪了瞪眼睛。
嵇书悯神色放松下来,勾了勾嘴角,抬抬下巴,示意陆梨阮把药喂给他。
平日,陆梨阮可对他没这么好,把他推出去晒太阳,还得叽叽喳喳地抱怨他是不是沉了。
嵇书悯却能从她的假意抱怨中,感觉出陆梨阮对他变沉一点的事情,很是自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