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阮手肘撑在膝盖上,没想到这小少年,竟然这么问,如果他能主动说起,陆梨阮觉得一定比自己去问,来的更明晰与有效。
“如果你真的想说的话,我愿意听。”陆梨阮坐正了些,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发觉少年身上那种,埋在腼腆沉默下的,悲伤又无助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少年吸引着她的注意,陆梨阮想知道,在平铺直叙的简练剧情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陆梨阮一直秉持,不探究别人的心理是一种礼貌,过分的关注会让人觉得安全领域被侵犯,所以并不过分好奇。
但少年此时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如果自己不听,他会继续悲伤隐忍下去,拼命独自消化。
靳树禾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开始讲述起来。
靳树禾觉得张开嘴后,他甚至无法阻止自己的倾诉,好像开了闸的洪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从恐惧而没有安全感的童年,被遗忘被冷落,被欺骗被责备,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慢慢地讲到,他不知何时才能熬到以后,熬到成为大人的时候。
他讲的时候不时地看着陆梨阮。
可却没有从邻居脸上看出“你好可怜”“真让人同情”…这些情绪。
陆梨阮心中波动得厉害,她听着靳树禾的讲述,忍不住想落下泪来,那巨大的悲伤与隐忍压抑,太残忍了。
但她不觉得此刻表达出自己的同情与怜悯是件好事,那也许会让敏感的少年,将还想继续说的话,表达的情绪重新吞咽回去。
于是陆梨阮让自己绷着……
她神色淡淡地看着,听着,偶尔点点头,好像诶普通聊天般,对他说:哦,是这样啊,然后呢,还发生了什么?
倔强的少年从不希望得到别人的怜悯,陆梨阮的态度让他逐渐放松下来。
等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后,靳树禾长长舒了口气。
邻居会说什么呢?随着屋子里安静下来,他猛地想着。
她……会安慰我吗?我对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就在思绪回笼,靳树禾垂着头内心诘问自己时,他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邻居从沙发上起身,靠近自己蹲坐下来,两个人的视线平齐。
然后,她抱住了自己!
不是轻飘飘的,像那次拍头那样轻柔的拥抱,是实打实地。
胳膊环绕着肩膀后背,很用力地收拢,发丝交缠,邻居的手掌摊开,手心的温度隔着单衣传到他身上。
靳树禾闭着眼睛,放任自己回抱回去,邻居身上和这间屋子一样,暖得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刻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他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对方,被对方抱着,却生出能抵御一切的勇气。
即将要崩溃的灵魂,在此刻得救了。
陆梨阮抱着怀里的少年,听到少年喉头哽咽的声音。
陆梨阮吸了吸鼻子,她感受到手下,少年瘦削突出的脊椎骨,单薄而坚硬,这让他平时能挺得很直。
陆梨阮难过得很,尽管他讲述时,克制得几乎没有原剧情有感情,可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怎么会承受那么多?陆梨阮不明白,也无法想象,这种事情落在他身上,每一个日夜该多么难熬……
“你有和别人说过吗?”陆梨阮柔声问。
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摇摇头。
“嗯。”
陆梨阮把他抱的更紧些。
这孩子其实……很容易信任人,可怎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希望被他信任呢?
为什么不愿意去了解他呢?
他那种纯粹而具有唯一性的依赖,让陆梨阮仿佛扛起了很重的东西,压着她却并不令她想摆脱。
陆梨阮丝毫没有察觉抱着自己的人,此刻在想什么,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从未有过的瞬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松开手臂。
最后,靳树禾只知道自己住在了邻居家。
陆梨阮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进客房去换床单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