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桑接话,“见我所见。”
“白鹿。你终于肯与我相认了。”
“肯?不还是被你逼的吗?”夜扶桑住了手,忍不住口不择言。他的心绪起伏不定,不知道是本身就心情不好,还是刚才被苏星河那般咄咄逼人的质问,心里窝了火,于是这般相认就没有丝毫欣喜与激动可言。
“何时醒的?”
“去年九月初,夜扶桑落水以后。”
“都这么久了?”苏星河有些难以置信,进而嘲讽道,“果然,一切都是你。”
夜扶桑没有说话。
“既然记起了前尘旧事,为何不回来?”
“回来?为何要回来?”夜扶桑冷冷一笑,“我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孽徒,回来做什么?”
“那我呢?”苏星河有些黯然神伤,“也不值得你回来?”
“我倒是想。可是回来做什么呢?看你与夜扶桑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话说的有几分刻薄,刻薄到几近残忍的地步了。
苏星河沉默着,未曾答话。他知道,夜扶桑心里已经将自己轻薄得一无是处了,他的骄傲与自尊都被他踩得粉碎。
夜扶桑看他这样,只以为被自己说到了痛处,让他心虚了。其实这点到底是他的心结。以前还压抑着,故作无谓。此时此刻被苏星河那般态度一激,委屈与不甘、愤怒与怨恨就全部爆发出来了。
他走过去,捏起苏星河的下巴。后者觉察到他不轨的心思,立刻挣脱开来。夜扶桑心里不住冷笑,和夜扶桑这个正主还好好的,我白归一一碰你,就又排斥了。这点就更加惹怒他了。
“我白归一对你掏心掏肺的,为了让你看见,眼睛都亲手挖出来给你了。可你根本不稀罕,还是连用都不用。他夜扶桑给了你什么?就值得你那般相待,甚至都混到床上去了。
“苏星河,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呵,幸好没有告诉你我到底是谁,否则还看不到这场好戏呢。你不是想玩儿么,老子就陪你玩到底。看到最后输不起的人是谁。”
“不是你说的这样……”苏星河心有不甘,为自己分辨,“根本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样?他夜扶桑一来,你就‘君子既来,云胡不喜’,他夜扶桑一成婚,你就‘千里挥剑断情丝,此生不复再相思’。甚至我送你的‘相思’都还给了夜扶桑。你大概都忘了那东西是我送的吧?都还到他身上了。这一切真的是我误会了?”
这次反倒是夜扶桑咄咄逼人了,苏星河无法正面与其硬拼,担心两败俱伤,无法收场,只好避其锋芒,以退为进,“彼此十九年未见,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你一问还真有。十六年前的七月十五,你可曾收到我的鸿雁传书?”
“有。”
夜扶桑一愣,心中剧痛,不住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知道的兴致了。
“你不再问了?”苏星河有些失望他的不再追问,可是让他一个人说这些内情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没了。只这一个问题就足够了。有些事情都知道了,还问那么仔细做什么?非要你我闹得那般难堪?”
夜扶桑有几分唏嘘,“以前的你,没有在乎的人,亦没有介怀的事,超脱世外,活得像个神仙一样。我死以后,你不仅做了苍梧山的掌门,得了大宗师之名,还有了夜扶桑这个小白脸。
“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能让你变得更好,让你的人生过得更精彩,却没想到你根本不需要我,自己仍然能够过得风生水起。既如此,你又何须问我为何不回来呢?”
“是不是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想听了?”
“老子已经看够了,也听够了。”夜扶桑看着桌案上的纸,突然夺过他手中的笔,“你今日又想写什么?”
“你想写什么?”
夜扶桑冷冷一笑,大手一挥写了字,撂了笔,然后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扔在地上,“这东西你扔了吧。我从来不收自己送出手的东西。”
说完悻然离去。
苏星河只是坐在原地,很久以后,当夜扶桑的脚步停息很久以后,他扯下眼睛上的白绢,拿起了那张纸,上面赫然写着——“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他低声默念着白归一就给自己的话,心里难过且不甘,刚才他该再强硬一些,更勇敢一些的。
总该将以前那些事情告诉他,或者告诉他自己早就知晓他的身份一事。他为的哪里是夜扶桑,全部是他。可是,他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而自己也没有努力争取。
苏星河的眼神从纸上抬起,无意中落在地面那只“相思”上,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传来,几乎背气过去。此时此刻,身体上的旧疾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心里的伤压过了一切。
夜扶桑出了一口恶气,走在从白鹿洞回前山的路上。他越往外走,心里就越沉郁。后来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直到夜色降临。他平息下来心绪,缓缓回归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