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身体抱恙,久久不愈。六王奉诏还朝。
承恩宫中,药香袅袅。
丽妃在榻上咳嗽喘息不止,仍旧强行支撑着起身,朝六王招了招手。
“寒儿,我有一事,当时办得实在糊涂。”
盈盈美目失去流转的风华,只盈满泪滴,满心歉疚望向六王。
帝王有铁血与柔情的一面,而六王继承了建元帝难得和煦的面貌。
“九王回长安之时,曾来找我,给我这个。那时候,你和林家姑娘正两情缱绻。我不愿意你和一个不清不白的姑娘牵扯不断,才去了林府,断绝了林家人的念想。”
丽妃手里攥着一个匣子,里面一块小小的绢帕,上面绣着一枝桃花,和一个小小的林字。绢帕上留有面一滩可疑的锈迹。
六王不解其意,但心里升起忐忑的感觉,任何事,牵扯到他九弟,如今的太子殿下。必然不会简单。九弟从边境回来后,心机越发深沉。
“他那日不仅弹劾了你,又来承恩宫见我。说这是林小姐与他五年前私定终生的信物。我到林府见过林小姐,心里就生出疑云。那姑娘瞧着干净明媚,一身正气,必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母妃果然糊涂。”六王悲怆失声,“玉儿在林府教养之下,自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若玉儿在九弟征伐北奴时,与之私相授受到那般地步,提出退婚的就不是赵恒了。九弟是心中没底,才算计这般。”
“九王说,若我不出面阻止,他就要在选妃大典上出示这绢帕。若这样,你还如何在朝堂自处。他是顾念皇家颜面,才提前知会我。我见过林家姑娘,就对九王的话生出怀疑,无奈去之前已经答应了颍国公嫡女与你的婚约,只得顺水推舟,让林府却步。”
丽妃掩唇又咳嗽几声。
宫人搀扶她坐回到贵妃榻上。
六王抱着头,呆坐在檐下。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双眸黯淡,俊美的面容变得灰败。
“六王爷,多少进些食吧。”
一个美貌年少的宫娥殷切的劝道。
王爷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这般呆呆愣愣,已是一天。
丽妃站在槛边,被宫人勉力搀扶着,面容憔悴得如风雨中被摧折的娇花。
她捂着胸口,喘了一阵,才缓缓启唇:“寒儿,你要恨就恨母妃。是我对不起你。”
六王垂着头,半晌不动。
那日,丽妃以死相逼于他,不准他选玉儿为妃。随即九王又联络部分朝臣弹劾他。
他被囚于奉先殿中。
在万般艰难中,他狠心负了玉儿。遵从母命,娶了颍国公嫡女为妇。
又被一道圣旨远远发配到燕地,以为可以忘却长安的一切。
直至林府罹难,好友背负谋逆的罪过被抄家灭族。他才悔之晚矣。却遍寻不着玉儿的半分消息。
有传言说,她在逃亡中已经殒命南山。
消息传来,心碎痛苦与无边忏悔一直折磨着六王。
今日丽妃戳穿往日因由,他更是恨自己行事懦弱,毫无担当。
“寒儿,你和母妃说一句话吧。你不言不语,不食不眠,身子会熬坏的。”
丽妃担忧的目视六王,儿子苍白秀美的面容上怔怔留下了一行泪。
“欲述前生事,泪眼事事休。”
六王缓缓启唇,目光一片空洞苍茫。
“母妃,我是这天下最可恶,最该死的负心人。我将一个纯真无辜的女子伤害至深,我明知她心里有了伤痕,再经不起一点伤害背叛,我却欺了她,负了她,也辱没了她。”
六王摇摇晃晃起身,喃喃自语。
“我更是这世间最无耻的背信弃义之人。我答应了淯城,要照拂林府,要爱重玉儿。我却在林府罹难之际,袖手旁观,远远遁逃。我辜负好友,辜负心爱的人。我要去请罪。”
“你胡说什么,你去哪里请罪?”
丽妃心惊,忙扯住摇摇欲坠的六王。
从清晨她说出那日阻扰的真相,儿子就变了个人。
“我要去向淯城兄请罪,向林伯母请罪,向玉儿请罪。”
“你是太难过了,才失去了神智。”
“父皇将淯城他们葬在哪里?还有,玉儿,……她那样怕疼,自小在兄长和伯母照拂下,从未受过半点苦楚。玉儿,难怪你香魂渺渺,从不曾入六哥哥的梦。你心底该有多怕,多疼,多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