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哀求太子,音容楚楚。
玉儿知道太子喜欢她什么。他喜欢她在他面前的示弱,畏惧,依赖以及温情。一个男子,如果不能在他的女人那里获得仰慕,那将是他的失败。
玉儿并不怜惜赵恒的性命。只是她厌恶血光。
这满庭的芳树,悬着的秋千,和她闺阁的院落一模一样,是太子为了囚禁,麻痹她,给她虚设的梦境。这残梦里,最好不要再添冤魂。
“太子殿下请息怒。今日臣自请死罪。只是臣还想把这故事讲完。”
宝剑径直对向赵恒胸口,他依旧不卑不亢。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还满嘴恩师,书生,污了读书人的名誉。
“殿下,这莲子汤是妾为你亲手熬的。你快来陪着奴家。”
玉儿娇滴滴的唤着太子,声线婉转,带着秋水般的缱绻温柔。
那一声奴家,透着骨子里发散出的媚态娇柔。赵恒听在耳朵里,那是另一番光景。在帘子后面,他来这么多次,从来只能瞧见一个绰约的影子。
林府小姐曾经只差一点就成为他的妻子。此刻不论她是自愿或者被迫,都足够他难受。那样的难堪和痛意,如百爪挠心。
太子将剑扔还给温铁君,太监撩起帘子,送他走回玉儿身边。然后重重珠帘和纱帘又层叠放下。
“你再生气,就不是俊俏郎君了。”玉儿舀一勺莲子汤递给到他嘴边,他别过脸,冷冷不张嘴。春娟赶紧接过玉儿手中的薄胎瓷碗,递给一旁的黄门太监。
“书生秋闱,中了状元。恩师为书生小姐定下婚期。岂料大婚前日,书生母亲出了意外身故。按我朝律法,必须守孝三年。书生无奈。却觉母亲身故甚为蹊跷。暗中查访,不得要领。苦闷之际,借酒消愁。书生心中忧愁,他能预感到,美人如花,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云端。小姐是天上仙子,书生只是凡夫。母亲遭遇意外,是有人存心毁人婚姻。书生辗转反侧,求而不得,思念欲狂,一时心魔,想唐突佳人,让生米煮成熟饭,才不至于失去一生所爱之人。后书生得恩师指点开导,痛悔醒悟,于是向皇帝请求前去治理黄河水患。求得更大政绩功名,才能与心上人匹配。”
赵恒侃侃而谈,他知道,太子今日摆出这样的阵仗,他再不能踏入关押玉儿的内殿了。这是最后一次向她倾吐心中积郁的机会。
而太子坐在榻上,越发搂紧玉儿。
玉儿乖乖靠着太子,垂着眼睛。在玉儿心里,赵恒再如何巧言令色,巧舌如簧,也不过是小人。她默默耻笑他,过去的事,何必提起,还这样不合时宜。
“黄河水患,又岂是那么好治理的。官员腐败,层层勾连。书生空有抱负,枉自嗟叹。正在绝望之际,峰回路转,得一贵人相助。最终平水患,救生民于水火。贵人提了要求,要书生退婚。书生虽万般不舍,却不敢不从。治理黄河是贪了贵人的功绩。揭发出来,是欺君大罪。如那时小姐嫁给书生,也必遭连累。书生从此堕入贵人门下,沦为一条走狗。旁人看书生金屋美人,志得意满。书生看自己一身腐臭,腌臜不堪。恩师被人陷害,家道落败,小姐无依无靠,郁郁不乐。书生才知道自己罪孽滔天,悔不当初。”
赵恒讲到这里,早已经哽咽。此刻,他弯下脊背,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这工部侍郎大人,在哭什么呀?”玉儿娇声曼语,貌似不经意问道。
这人,在追悔什么呢?
哀悼被自己断送了的清白?
怀念那脆弱不堪,被轻易牺牲了的爱情吗?
哥哥给玉儿说过赵恒有百般好,比如他文章行云,笔下生花。
比如他孝悌母亲,敦睦四邻,比如他知书识礼,克己奉公。
可是他的出身,注定了他的软弱。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的欲望进行抵抗,只会苦海沉沦。
那时候,他没有勇气和皇权抗衡。如今,又不能抵抗内心的软弱和残存的良心。这样的人,如何能在官场上立足。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可是再多的追悔,也不能改变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