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去,她舍弃了什么呢?
曾经冰清玉洁,却懦弱无能的林玉儿已经在昨夜死去,一缕袅袅魂魄无处投生。
醒来后,她唾弃自己,深恨自己,也心疼自己。
甚至,她还给心里死去的林玉儿立了碑。将十八岁的自己埋葬于此。
她披衣起来,春娟赶忙过来,却被她一把推开。
“春娟,你让所有人都出去。远远的,都出去。”
“你也出去,我不唤你,谁也不准进来。”
玉儿把所有侍奉的宫人都撵出庭院。
春宵本该日短,于她而言,昨夜却苦涩漫长。
那眼泪一点一滴,汇成一片苦海。她在海里浮沉。就算一切都无边苦涩,却只能化为欢颜与谄媚。
春娟隔着厚厚的雕花殿门,默默守着。
殿内一开始鸦雀无声,然后她听到一阵压抑的,哽咽的声音。最后,悲声渐成嚎啕。
“就让小姐放肆哭一场罢。她心里的苦,也没人诉说。”春娟也默默抹了一把泪。
玉儿很有自知之明,哭了片刻,就止了泪。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胡闹,再哭,眼睛要肿成桃儿了。被人发现,那些牺牲,委屈都白费了。
“春娟,你帮我打水,我要梳洗。”
“你再去问问崔姑姑,如今京中女子流行什么妆容。女为悦己者容。我如今会好好讨太子爷高兴和喜欢。”玉儿满口热闹的话,神色却极度疲惫淡漠。
“我的好小姐,你这样,我真高兴。”
春娟也擦干眼泪,忙碌起来。
官兵查抄林府,大人只沉声吩咐她,若有机会得见小姐,让玉儿无论如何要保住自己,为林家留下血脉延续。
林府覆巢之下,能活一个算一个。哪怕是苟且呢?
如今小姐被太子藏在后宅,至少性命无虞。她也不算有负大人所托。
玉儿梳洗罢,春娟捧来的衣衫,都是正红色的各式宫裙。
她挑选 了一套简约而飘逸的红色襦裙换上,整个人瞧上去翩然若仙。
又吩咐人取来纸墨,孑立于朱漆书案前,手执狼毫,下笔逶迤。
夏红探头来看,手里捧着的茶盏摔在厚实的织锦毛毯上。
“小姐。”夏红堪堪唤了一声。
小姐隽秀而独绝的墨痕,留在宣纸上的八个大字:“功成身死,寂灭红尘。”
雪白宣纸上一个“死”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不许大惊小怪。”玉儿盈盈笑着,不慌不忙将宣纸揉成一团,攥在手里。
“孤山是我一生的好去处。那我下次写身退。你不许告诉春娟。”
她曾经以为自己清白骄傲,姿态大方,可是过去那些对她说过动听情话的男人最终并没有珍爱她。
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昳丽多情的六王爷,皆君子不立危墙。
男人在前程与家族之间做选择,总有更好的利弊权衡,和理性的取舍。
他们抛下她时,决然而去,不惹丝毫与她有关的尘埃。
而随口许下的海誓山盟,总是轻薄不堪,随风吹散。
锦书难寄,诺言空许
对女人来说,前路如何簌簌风雪,所求不过相濡以沫,能够一路同行的一个良人罢了。
既然遇不到,那她不如豁出去。
她烟视媚行,学着妖孽为祸人间横行,轻易就换来男人的俯首称臣。
玉儿忍住心悸,端详着菱花镜。
铜镜中的二九佳人,我见犹怜,姿态楚楚。好一副无助,柔顺,俯仰由人的模样。
她凝视着桌案上凝脂般的双龙玉佩,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管怎样,她要把身边这个男人掌控在掌心。她要一雪曾经被被人年少抛却的耻辱。
既然如此,摧眉折腰也就不觉得苦了。有了太子的宠爱与庇护,也就有了洗清家族清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