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乘船的人不多。轮船靠岸，他们上船，登上二楼。趴在栏杆上，江风习习，扑打在脸上、身上。
两岸灯火通明，不壮观，却透着温馨。华英指着车辆厂的方向，说：“那里，以后会建青城第一高楼，沿江两岸，会竖起一栋栋高楼大厦，每到国庆春节的晚上，会有灯光秀，五彩流光，非常漂亮。”
黄健好奇地看着她：“说得好像你是规划部门的领导？”
华英醒悟，她有些忘形了。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青城以后会发展得很好，这里需要你，你学成后一定要回来！”
话一出口，她后悔了。黄健不会怀疑，是她想要他回来吧？
黄健的眼神看向江面。江水在灯光的照耀下，露出苍黄浑浊的本来面目。
他说：“连我大姑和表哥都回国求发展，说明中国的机会很多，我干嘛还要留在国外？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放心？果然他还是误解了。
幸好，船上的灯火幽暗，他没有看到她的脸红。华英赶紧岔开话题：“以前，从没听说你大姑，她……”
“这个说来话长，我大姑原来是京剧团的，到欧洲表演，被一位美国人看上，一直追到国内。我爷爷奶奶当时很反对，但是，我大姑还是跟着美国人走了。文革的时候，因为这个海外关系，我们家受到打击，爷爷奶奶先后去世。我爸非常痛恨我大姑，所以不让我们和他们往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以后，你们打交道的机会要增多了。”
“他搞他的房地产，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学的是建筑学，你敢说，以后不会在圈子里碰到黄思源？”华英停顿片刻：“除非你不回来。”
黄健赌气一般：“那就不回来！”
轮船缓缓靠岸，回望江面，黑魆魆一片。华英的心中，涌起一阵怅惘。
临近寒假，黄蔓芝那边传来消息，范国平接洽青城东城区房地产公司，黄蔓芝拿着黄蔓珍的500万人民币，要求占股51以上，公司没有异议，但是，它的上级主管部门要求，新公司必须接纳原有在岗人员，外带退休职工。
黄思源和黄蔓珍均不同意，收购计划暂时搁浅。
冬天来了。
屋外，飘起了雪花。华英躲在办公室里，脚下的电暖器像小太阳发着红光，录音机放着歌曲。
她一边排寒假班的课，一边跟着哼唱：“今霄对月高歌，明朝海阔天空，真心真意过一生……”
笃笃笃，后门有人敲门。
华英拉开门，杨志杰裹着风雪，闯入门内，跺脚拍雪，嘴里说道：“车辆厂的房主回来了，想不想去看房子？”
华英双眼发亮：“去！”
她戴上海马毛围巾，跟着杨志杰，闯入越下越大的雪地里。
上次到车辆厂的宿舍，华英和江兰蓉过来刷传单。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现在，大雪纷飞的背景里，20几栋宿舍楼灰扑扑，瑟瑟缩缩，就像没吃饱饭的乞丐。
但是，在华英眼里，它们就是钞票，就是豪宅！
杨志杰带着她，走入西南角一栋楼的单元。楼道里，堆满黑乎乎的藕煤、幼儿的手推车等杂物。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杨志杰在501门口停下来，敲门。
门开，伸出一个烫着卷发的脑袋，扬起浓妆艳抹的脸：“你们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