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说道:“不,只有一少部分人可以。至于其他多数——”
他再次扬起权杖,将那些仿佛患了癌症的群星指给我看,他没有把答案说出口,但我已经知道了
在那一刻,我是绝望的。
所以这就是真相?哪怕我们拼死奋战,也不可能在死后继续为帝皇效力或得享安眠?邪神窥伺,恶魔饥肠辘辘地等待,或早或晚,无数人都将落入它们的尖牙利齿之中,饱受折磨
我被这些想法逼迫到难以呼吸,甚至想要跪下,但我没有这样做。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人类只能依靠自己。
以一种荒诞且残酷的方式,我的异端想法被证明了其正确之处,帝皇或许强大,但他远没有强大到能够庇护每一个人类的灵魂。他已经做到了他的极限,那么我们的极限在何处?
我必须证明给他看,我尚未抵达极限,我尚有坚持下去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我乱讲的,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还好,掌印者仍在我身边。
“古往今来的每一个死者,他们所有的灵魂,都被那些寄生虫瓜分了。”他轻声对我说道。“祂们一直紧盯着我们,没有片刻松懈但是,从概率学上来讲,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无论如何强大,无论如何贪婪,祂们总会有一刹那的分神。不会多久,放在现实世界之中可能称不上是个时间,但这一刹那一定是存在的。”
“诚然,数学无法应用在祂们身上,可是,在物质界,在那些尚未被亚空间侵蚀的地方,数学是唯一的真理。”
“你计算出炮弹会落向何方,它就一定会落在那里,除非中途遭遇拦截。而我要告诉你,伦塔尔,我们算出了那枚炮弹即将落往何方,它已经爆炸二十年了。”
我紧盯着他,等待下文。我的头脑还是一片空白吗?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他,然后等待那个最终的裁决。就像是二十年前的哈依德下士,缩在阵地上等待炮弹炸开,轰炸结束。
“被赛拉诺·范·德尔莱夫封印在体内的那个生物,它未受任何神祇染指。它是纯粹的人类灵魂在物质界的显化,没有任何一个神祇在其背后提供支持。”
“末日守卫们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们还想继续战斗,是他们使它诞生从这一点上来说,它可以代表人类的不屈。”
轰炸到来,然后继续,我头晕目眩。
“它即是人类的反抗。”掌印者静静地说道。“终有一日,它将成为吾等之剑。”
我喘息,然后跪下,天旋地转,我所熟悉的事物缓缓回归掌印者还站在我身前凝视着我,但我总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在看我。
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苍白的男人,他在微笑。
他一直站在我身后吗?恐怕是的,但这无关紧要了。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真好啊。”他说。
——
“你为这个计划准备了多久?”卡里尔问。
天空中没有太阳,但光亮依旧刺眼。大地干枯,却没有龟裂,尽管满覆尘土,却并无多少衰颓之气。地平线远端一片平整,毫无半天起伏。
这片平原已经干涸,但还有东西正在地下活动,生机勃勃。
“我不能告诉你。”马卡多说。
他们并肩站在一颗大树下方,免除炎热的炙烤。这棵树或许可被称作是荒芜的中心,但它到底是哪种树呢?最博学的植物学家恐怕也很难给出其定义。
只能知道,它的树干是由某种纯净的琉璃变成。曾由虚妄的砂砾堆积而起,然后经受火焰灼烧,最终才成为这幅模样。
“为什么?”卡里尔惊奇地问。“难道我级别不够?”
马卡多横他一眼,把手里的长杖重重抬起,重重落下,使其发出一声闷响。
“不,你级别太够了,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告诉你这个闲散且多事的人。”
“别这样,老友我对此真的很好奇。”
马卡多闻言冷哼一声:“你不如好奇一下哈依德这些年来的境遇到底是谁铸就,以及你的旅程又是谁在幕后暗中牵线,指引着你抵达班卓-1。”
卡里尔无奈地收敛笑意,轻声问道:“是你吗?”
“是我。”马卡多说,他面无表情。“只有我有能力做到这件事,你对我没有戒心。”
卡里尔叹了口气,斟酌着说:“所以,你把他当做一个诱饵?”
“是的。”
“可是为什么?”卡里尔诚心实意地问。
“因为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马卡多说。“你不能知晓这一切,而且你必须来到此处。”
他侧过头去,凝望远方的地平线,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不明白。”卡里尔低声说道。
马卡多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开口。
“你当然不明白,你错过太多事了,卡里尔比方说,你并不知道一万年来有多少人为了这个计划而死去,你也并不知道仅仅只是得出计算结果,我们就烧干了多少人。”
“奸奇抓耳挠腮地想在幕布后方探询真相,祂查了多少次,就得到了多少次不同的结果。祂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为此我要感谢你,你让祂虚弱地不像样子。”
他停顿,与卡里尔对视,紧接着抬手,将手中长杖深深地刺入了大地之内,随后张开双手。
“如果你打算审判我的话,就现在吧。”掌印者无情地开口。“我曾经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面对任何一点微小的不公也会挺身而出,但最终我成了另一种人。”
“我纵容牺牲,引导人们死去,让他们变成填满纸张的数字。很遗憾,万年之后的再见,我让你失望至此。”
“我并不失望。”卡里尔说。“我只是悲伤,为你,为他,为哈依德,为所有人。”
他走近马卡多,与他握手,然后拥抱,如寻常老友重逢。掌印者那坚如铁石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波动,嘴唇颤抖。
在远方的地平线,有第三个人缓缓出现,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当,他的脸黝黑且结实,头戴一顶斗笠。
他走向树下,并与他们见面,交谈。一直到天快黑时,他们才离开。而光亮已经消散了,唯有那棵树仍然屹立。在黑暗中,在恐怖的夜空下,有无数微弱的光辉在其内安静地闪烁。
下一个白昼,会在什么时候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