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塔尔。”
那个将我拉起的银发年轻人念出我的名字,轻拍我的肩膀,仿佛我是他的朋友。他拄着一根长杖,那闻名遐迩的天鹰之火正在依旧熊熊燃烧,赤诚的金啊,带来光明的金
我鼻头一酸,为再见这帝皇的神迹而留下热泪。上一次我见到他时,这把长杖也曾于我眼前屹立,振翅欲飞的天鹰依旧闪亮。
掌印者平和地轻抚我的后背:“不要哭,孩子,你作为被我选中者而必须承受的苦难已经结束了。”
什么意思?我震惊到近乎恐惧地看向他。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见面吗?”他问我,我赶忙点头——我当然记得了,我怎么可能忘记?
但是,这件事若是要细细讲述,恐怕就有些太复杂了,我尽量用简略一些的语言来表述吧。
在我通过训练,在审判庭的一座大厅里和其他武装护卫一起排成行列,并被赛拉诺·范·德尔莱夫选走以前,掌印者曾经见了我一面。
还记得我提到过的掌印者的许可吗?
是的,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其实是作为监视赛拉诺·范·德尔莱夫的一个探子而担任她的武装护卫的。
那整场选拔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我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在背后为了促成这个结果而努力,总之,他们毫无疑问地成功了。
他们从太阳系的合适人选中挑出了我,并把我的资料交到了掌印者的桌子上。
而掌印者同意了这个计划,于是我的资料再次辗转,和其他人的名字一起抵达了赛拉诺·范·德尔莱夫的办公桌上。
她第一眼就相中了我,我猜那上面一定把我的优点和缺点都描述得非常详细,因此她一定会挑中我
哪个审判官能拒绝一个具备野兽般的体力、直觉,精通战斗技巧,而且受过审判庭训练的武装护卫?没有,尤其是我的成绩还名列前茅。
我不是在自夸
总之,回归正题,掌印者为何要这样做?我想你已经猜到答案了,因为赛拉诺·范·德尔莱夫体内封存着的那个东西。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这点千真万确,我仅仅只知道我要通过某种方式帮助我的女主人。
但它很受重视,不是吗?否则掌印者和他的探子们根本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也不必秘密地召见我
在选拔日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我被哑卫们通过密道带进了一个位于审判庭地下的石窟。
在那里,我被浸入了一座寒冷的水池里。掌印者在我快要被冻死的时候现身了,并给了我一项新的任务。
我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变得截然不同,并再也没有想过要当赏金猎人的事情。
“我记得,大人。”我大声地告诉掌印者,并挺起胸膛。“我从未忘记。”
“那时,我给你的使命让你十二年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要为此道歉。”
掌印者低头看着我,他很高大,那年轻的面容背后凝结着的是一百个世纪以来所有掌印者们的智慧与疲惫。他的眼睛太深邃了,我在里面甚至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而他的话让我惶恐不已,我立刻想要反驳,但掌印者没给我这个机会,他继续讲述。
“你在噩梦中活了十二年,你为赛拉诺·范·德尔莱夫分担那些恐惧,将她一次次地从噩梦中带出,因此她方才能够坚持到今日。”
“你出色地完成了你的使命,伦塔尔,因此你必须得到奖赏首先,我将为你解惑。”
他抬起长杖,摇摇一指远方,我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再次看见了那个有着无数张哀嚎之面的存在。只是这一次,它还未成型,被无数末日守卫们的尸体拱卫
我本不该在这种距离把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但我偏偏就是看见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你学过概率学吗,伦塔尔?”掌印者问我。
“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但我知道它是什么。”
“这就够了。”掌印者对我点头,力度不大,却足以令我安心。“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它,就是从概率当中诞生的。从这一点来看,你可以将它称作意外。”
意外?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个解释,而掌印者还在继续,他的声音直达我心底。
“普天之下,只有这个词能够完美地表述出它的本质,它是一个意外,伦塔尔,仅此而已。但是,它为什么如此特别?”
掌印者再次抬起长杖,刹那间天地变换。尸体、泥泞与鲜血全都消失不见,那一直困扰着我的血红色天空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群星,无穷无尽的、畸变着的如地狱活物般的星星们。
它们看不见我,但我仍然恐惧到颤抖。
“此处乃是亚空间。”掌印者漠然低语。“不过,我就不提那些邪神低贱的名讳了,伦塔尔自人类诞生以来,祂们便一直在觊觎我们的灵魂。”
“当原始人们在黑暗的山洞中报团取暖,满怀恐惧地等待黎明之时,祂们就在一旁窥伺。”
“当携带着火枪和猎刀的殖民者跨越大海,抵达新大陆,并在夜晚燃起篝火,鞣制水牛皮时,祂们也在。就算是世界末日之时,祂们依旧在。”
“祂们曾在,今在,永在,但你不要以为祂们真的是神。”
我当然不会这样以为,祂们是伪神——
“——不,还是错了,祂们连这个也算不上,祂们卑贱地就像是寄生虫。”掌印者以一种我从未想过他会使用的语气如此说道。
他听上去冰冷无比,却又满怀仇恨。那是种极其深切的憎恨,而我当时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或许是因为我和他站在一起吧,总之,我短暂地体会到了这种情绪背后所隐藏着的东西。
我没有思考,这个结论是自己闯进我的脑海里的,而它告诉我,掌印者之所以怀有如此憎恨,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祂们是邪恶之物。
他的憎恨里还有一部分,乃是出自私人情绪。
我饱受震怖。
“你的感觉没有错。”掌印者平静地对我说。“我曾被祂们夺走一切,祂们曾使我亲眼目睹我的同胞们变成尘埃、野兽与怪物因此我仇恨祂们,我希望祂们都去死。”
“大人?”我头脑一片空白地呼唤他。
“什么事,伦塔尔?”
我说不出话来,我尝试着,但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掌印者看了看我,继续讲述:“祂们从未松开过抓住人类灵魂的爪子,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是否对帝国忠诚,都总有人类正在死去。你认为他们的灵魂去了哪里?”
“回到帝皇座下。”我说。
我猜我当时的语气一定很麻木,否则掌印者不会突然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