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工作室内,暖白色的灯光细细地洒在每一个角落,窗台上放着依依最近刚搬过来为了美化环境的盆栽,几乎要连城一条线的雨滴向每一株绿植袭来,可却被透明的玻璃无情地阻挡在外面,雨水敲击玻璃窗的声音总是能让人格外安心,而且身边还有偶像录着他的睡前故事的视频。此情此景虽然不能让没什么才华的我赋诗一首,不过以此为背景小睡一下最舒服不过。
我自小就是一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虽然性格不是依依那样内向,笑起来给人的感觉也是没心没肺,但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总是先拽住依依的衣角,依依总会在这个时候改变以往内向的性格,为我挡下所有东西。我们会在睡觉的时候把头蒙到被子里说话,会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一个箱子钻进去。管他外面的雨下得再大,我躲在我的小房子里,一滴雨水都淋不到我的身上,这时候便是安全感爆棚的时候。
可不知什么时候,又或者说是在我早已遗忘的记忆中,我对这种安全感失去了信任,反而觉得一个封闭的空间并不是在保护我而是在囚禁。自以为是在保护我的高墙反而阻挡了我的视线,暖融融的灯光蒙蔽了我的眼睛,舒适的环境让我不再向往外面的世界,没有人可以永远保护我,当那些人撑不住的时候,当我的小房子突然塌陷的时候我才知道外面的危险那么猝不及防,于是在我有安全感的同时,慌乱,局促不安的心情也随之而来。一边有安全感一边又在不安,很奇怪。
“别睡觉,快起来。”一只手托起我的头轻轻摇晃,好不容易起来的困意全都荡然无存。
“你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吗,正人君子的好形象这么快就不要了?”我推开颜泽的手,很不情愿地把躺姿换成坐姿。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个公共场所,只不过因为这几天下雨学长们的广播台停工了而已,你要是养成了习惯把这里当宿舍了咋办。”颜泽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竟然打开了窗户。雨水透过窗户打在他脸上,这个神经病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很贪婪地享受的样子。寒冷的刀锋破开了屋内所有的温暖,我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慌乱了。
“依依怎么还不来啊。”他看着窗外说。
“晚自习还没下课啊,依依可是好孩子,哪像我们两个,作业随便抄,每天都请假。”
“她带伞了吗,要不要等会儿去接她。”
“拜托偶像,雨下的这么大依依怎么可能不带伞,而且我都没说去接她你在这里瞎关心什么。我才是你女朋友诶偶像,你平时一直在关心依依。”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就有。”我转过脸不再看他,偶像呆呆的站在窗台边,应该是在想怎么哄我。
吹进来的风在屋内久久回荡,桌子上的纸页翻飞,依依的盆栽也轻轻摇晃。屋门被打开,推门的少年一头湿漉漉的棕褐色头发,白色的帆布鞋上已经沾了好多泥点,白色的外套被雨淋透,灯光在他的瞳孔中闪烁,一副雨夜故人归的样子,之后就被飞去的报纸盖在了脸上。
王宇连雨伞也没带,我已经脑补出他一路上狂奔的狼狈样子了。
来者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你们两个是不是正在吵架?”
“对,我们在争执新婚蜜月是去夏威夷岛还是马尔代夫。”我回答。
“你小子这是干嘛去了,大雨天还穿成这样,你想考研啊你。”声音从窗户那里传来。
王宇立刻做出一副“你不懂我的痛”的样子连连摆头。“那个该死的合唱团,这么大的雨天要搞什么团日活动,我说改天吧,天气不好会影响嗓子的发挥,团长说下雨天正是抒发情感的好时机。于是我们不仅通过唱歌抒发了情感,还陪着话剧团排练了一下午的话剧。你猜我这身装束像谁?”
颜泽皱了皱眉:“总不可能是白马王子吧?”
“错了,是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雨景一边给他们搬道具的无名小卒。”
“所以你这一身的白色是你自愿的?”
“我喜欢的人在话剧团啊,我本以为今天穿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色能引起她的注意,等她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就会忧忧郁郁地回答最喜欢的天气当然要配我最喜欢的衣服。没准他还会觉得我很有情调什么的。”
“你就不觉得她会觉得你神经病吗?”颜泽关上了窗户。
“喂,女生的心理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啊,不要拿你的直男思想去考虑问题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对象……”王宇抗议道。
颜泽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确实很神经病。”
“衣品怎么能和神经不神经放到一块呢,泽哥你不也一直在穿黑色的衣服吗,我倒想听听你的原因。”王宇再次抗议。
“为我糟糕的生活出殡。”
“哇哦。”
“走,再陪我淋次雨去。”偶像冲我招了招手向着外面走去,我拿起自己的背包赶紧跟上。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看王宇,他正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偶像你看,为了跟你出去淋雨,我做了很多工作。”我跟在他后面,打开了我的包,里面有一把透明的雨伞,两身雨衣还有我的长筒雨靴,我像一个刚发现财宝的小孩子一样给他展示我的战利品。
偶像摸了摸我的头,看着书包里的东西似笑非笑。
“不想和我去淋雨你也可以拒绝,我只是觉得你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我觉得淋淋雨有助于改善心情。”
“明白偶像的良苦用心,心情确实好多了。”我从书包里把雨衣翻出类,递给他一件,正好这时我们也走到了艺术楼的正门口。
“两件雨衣,一件是我的,一件是依依的,我穿依依的那件,你穿我的。”我自己都有点被我这活泼可爱的语气震惊到。
“我可以选择不穿吗?”
“不穿弄死你,我准备都准备了这时候你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我微笑着说,语气仍然是刚才的样子。
“如果这时候拒绝我就要退化成王宇那种木头脑袋了,说句煞风景的话只是为了引诱你继续说下去我好趁机表达一下我对你的不尽感激。”偶像接过雨衣披在身上,又很有眼力见地接过了我手中的书包,等我穿上雨衣之后又扶着我帮我换鞋。
小时候我以为,有了依依我就什么都不缺了,现在看来当时还是太年轻,现在我再次发自内心地说我已经什么都不缺了,并且祈祷以后的我不会嘲笑现在的自己。
真的没想到,就在昨天,当眼前这个二货以享受生活的名义拉着我在雨里散步的时候,我一边不情愿地跟着他一边骂他有病,可今天我竟然会精心准备只为了晚上能和他一起散步。
景色还是昨天的景色。矮矮的灌木丛恭恭敬敬地打完招呼之后就向身后退去,高大的乔木抖落着落在身上的水滴,夜晚的黑暗仿佛是雾气一样添一层含蓄,暖色的光圈从路灯上打下来,繁多的雨线和细小的水珠在光柱之中翻腾纷飞。
这次我们并没有在湖边逗留太久,快要走到亭子的时候颜泽转身上了山。这时一座只有五六层楼高的小山,被浸湿的石阶从黑暗中扑过来,前方的路上光线慢慢变暗,四周传来水珠低语的声音。
“偶像,你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想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亲我一口吧?”我紧跟在他身后试探性地问他,如果他一脸色相地说对或者给出一个十分猥琐的答案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一脚踢下山。
“我们走进雨里的时候,已经进入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了。”他这么回答。
我打小语文就不好,上了中学之后尤其讨厌阅读理解,偏偏找的这个男朋友非常喜欢研究文学,有时候说的话也模棱两可,和几十分钟之前的王宇一样搞得自己很有情调一样,这就是我有了一种想要扇他的冲动。
“这里有个石凳子,坐下来歇会儿吧。”偶像转过身,身侧是一个被雨淋了许久的石板长凳。
幸好我带了雨衣啊。
坐下来之后,身边的其他声音好像都减弱了一样,只剩下偶像均匀的呼吸声。
“今天心情不好啊,又怎么啦,说出来听听。”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像是最后浸润土壤的那滴雨一样洞穿了今日所有的厄运,我眼含泪花,狠狠捶了他一拳。
“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
“我不问你就不会主动和我说吗?”
我又是一拳:“非得要我主动说你才知道关心我吗?”
“今天上课的时候你无精打采,迟到之后被老师记了名字,依依都没什么表情,可你的小脸都要哭花了。”他冲我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