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从额头到嘴角都是丑陋的蛇皮疤,长大后脸虽然长开了,蛇皮疤的面积也稍稍小了些,但还是看起来半张脸都丑得狰狞如鬼魅。
坑坑洼洼的蛇鳞状从脸颊蔓延至额头,十几年了,都没再消减一丁点。
从小到大,我顶着脸上这块疤可没少受人唾弃白眼。
大学毕业那年,我揣着在学校做手工攒下的那些钱找了个伤疤修复机构,机构那位有名的教授见到我的情况,只说了句尽力试试。
后来试了三个方案都没成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做手术割肉整容。
我没同意,一是因为当时手里钱不够,二是,我不想动自己的脸。
丑是丑了点,但整容成另一个人,我怕我自己每次照镜子都认不出自己。
顶着这块疤,尽管我是重点学校毕业的应届生,也没一个公司敢招聘我,统一回复口径是:本公司只招聘形象好气质佳的女同志,你的脸,有碍观瞻。
原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祛除这个疤了,没想到这疤居然猝不及防就变小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脸,还有机会变正常?
——
下午。
我和磨盘坐在院子里支了口大锅熬蛇皮。
那蛇皮熬到后期粘稠发紧时,会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发酸味。
我与磨盘不得已去屋子里拽了一截卫生纸堵住鼻子,外加两层防病毒口罩,这才让那刺鼻味稍微淡了点,没那么冲脑子了。
“师父,这也太臭了,我们坐在边上闻都受不了,你等会怎么喝得下去啊!”磨盘拿着擀面杖疯狂搅动铁锅里的粘稠液体,一脸的快要撑不住翻白眼表情。
我爸一只脚踩住支在长凳上的木头,一斧子劈下去,将木头削成了两半,再捡起其中一半继续挥斧子劈:
“要不然怎么说你们现在的小年轻都娇贵了呢!当年闹饥荒,熬蛇皮喝蛇汤吃蛇肉,谁要是能分到那么一小口,就能多活一天!”
“闹饥荒的时候肯定也顾不上这么多,有口吃的就够了,可现在也不会再闹饥荒了。幸好我和宸宸姐中午都没吃饭,不然隔夜茶都得吐出来。”
蛇皮熬好,我爸手里的木头疙瘩也进化成了一块牌位。
我把蛇皮胶端给我爸时,我爸正给木头刷着黑漆。
我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好奇问:“这块又是给谁做的?”
我爸的扎彩铺主营扎纸人,但也会捎带着卖冥钱冥器,还有其他白事要用的小器具,连铁盆都卖。
我爸手艺好,做的东西也有讲究,在这个机器取缔人工的时代,唯有我爸还坚持纯手工制作。
而大多数老人家都知道,纯手工制作的东西在阴间是能用得上的。反观机械做的那些,到下面会不会变成一摊废纸都难说。
所以镇子里的人家时常也会找我爸做一些其他小冥器,灵牌神位就是其中之一。
我爸会做的东西多,不过我爸是个有原则的手艺人。
他有三不做,不做活人像,不做生死碑,不做棺材。
活人像是指仿着活人面容做陪葬阴纸人,这样做了会遭天谴。
至于生死碑与棺材,一个原因是镇子上早就有了专做墓碑与棺材的同行,我爸懒得和人抢饭碗,另一个原因是这两者盈利属性太强大,赚钱多,易暴富,却也容易欠阴债。
因此我爸最乐意做的,就是这些薄利多销的小物件。薄利多销,是本事,是积阴德,可多利薄销就是奸商,骗阴人。
我爸腾出手勇猛的把碗接过去,一口灌了,噎的翻白眼。
我赶紧把提前准备好的水送过去,我爸连吞了两大口白开水,才缓过气,喘息着回答我:“这不是做给别人的,这是我们家自用的。”
“自用?”我惊了下。
牌位这东西按理来说只有先人才用得上。
我家又没人出事,哪里需要什么牌位!
我惴惴不安地张嘴想追问,却见我爸刷完漆,吹了吹见风就干的漆面,然后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起细毛笔,蘸了点金粉颜料,握笔姿势端正地在牌位上写下:
桃花镇佑生保命龙王爷之神位。
“龙王爷……”我瞬间明白了我爸的意思,“爸你是打算把他请到家里来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