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斤…黄金?!”
浓郁的神烟,在血色的永宁庙中缭绕,与闪动的金光一样,让人目眩神迷。哈儿蛮部酋长阿力瞪大眼睛,捧着手中的金符,不可置信的看着祖瓦罗。这一刻,他以为自己伤了耳朵,或者出现了幻觉。
“祖…祖萨满,您莫不是在开玩笑?一千斤黄金?那可是一万六千两黄金,至少十万两白银啊!这样惊人的一笔财富,哪怕是辽东总兵,也很难拿出来!在这苦寒的大江下游,野人各部茹毛饮血,连铁器都没有几件,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大笔黄金?!…”
“哦?你不信?…熊大,你去旗舰上,把压舱底的那袋金符拿来!”
“好!”
雄壮的熊大点了点头,快步奔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扛着一个用皮条绑紧、沉重结实的草袋,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随后,他把那草袋从肩膀上卸下,重重往地上一扔,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音,就在袋中响起。
“叮!叮!…”
“!!…”
哈儿蛮酋长阿力手指颤抖的,跪下解开了草袋。随后,刺眼的金光,就笼罩了他的脸庞,亮花了他的老眼。他伸出手掌,在金符中使劲抓了两把,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的神情又是贪婪又是震撼,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先祖啊!这枚是金的!这枚也是!这些都是黄金?这一袋都是?!这怎么可能?!…北方穷哈的野人部族,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拿出一袋黄金来?!…”
“不错!阿力,这一袋大概是一百多枚金符。船队来的时候装了一袋,没有仔细清点。反正合起来,只会比一百斤多,不会比一百斤少!至于一千斤黄金,甚至一万斤!对信仰主神的我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主神的伟力,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祂一手拿着闪电的投矛,另一只手中,就是闪耀的金光。祂有着伟大的法力,能够为我们赐下黄金…”
“!!法力?这是神灵的赐予?是变出的黄金?…”
“嗯…”
祖瓦罗微微带笑,仔细打量着阿力激动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试探道。
“怎么样?阿力,你现在相信了吧?你说,如果我们带着十匹马,一千斤黄金南下,去向南方的大明朝贡贸易…大明的神裔皇帝,会接见我们,赐下我们需要的工匠,作为回礼吗?”
“!!…祖萨满,让我缓缓,让我缓口气…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哈儿蛮酋长阿力跪在一袋黄金前,浑身都在发抖。他迷离的注视着闪耀的金光,贪婪地深吸着神庙的烟气。这烟气中,有通古斯部族熟悉的松香,有黑龙江女真祭祀的安春香,还有一种他难以分辨,但格外让人舒缓的奇特香料。
这一刻,在野人萨满“变出”的一大袋黄金前,他震撼的无以复加,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中了萨满的迷魂术。
“先祖啊!在开原集市,一石米才五钱多银子,哪怕加价卖给我们女真部族,也才六七钱…这一百斤黄金,就是至少一万两白银,一万五千明石的粮食,够五千人的大部落,节省的吃上一年!…”
“但这不是粮食,甚至不是银子,而是黄金!这是最稀罕、最硬通的黄金,所有人都要的黄金!部族出产的皮毛,只有开原集市的商人愿意收购,还得看他们的定价。但这些闪亮的黄金,上到参军游击,下到边堡卫所,没有任何人会拒绝!”
“金光的主神啊!只要有这么一枚金符,塞给开原市集的镇守大监。那部族能带回的铁器,就能翻上两番!…不对!只要有这样的金符,打通门路,交易给各边堡的都指挥使大人,甚至是更上面的…那什么铁甲、铁刀,什么想要的军备,都可以私贸!哪怕让他们带出边墙来贸易…不对!出了边墙的贸易血腥味?…血腥味!…”
在袅袅的神烟中,哈儿蛮酋长阿力眼神变幻,注视着眼前的一袋金符,就像看到了堆成小山的粮食,又或是成捆的铁兵与铁甲。
他初见这些黄金时的贪婪渴望,与那些和人的武家和商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的底色,毕竟是白山黑水间,为了生存厮杀的女真酋长,哪怕接受了再多的“汉化”,也难以改变他部族的处境,那一切为了生存的部落逻辑…
“主神啊!在主神的金光前,我嗅到了血腥味。那是祭坛上献祭的心脏,也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就像我刻着神鸟徽记的胸膛一样!…”
闻到神烟中的血味,哈儿蛮酋长阿力猛然惊醒。他艰难的把视线,从成堆的金符上移开,看向主神徽记下猩红的萨满祭坛,看向那颗血色的心脏祭品。
眼前这蒙昧野蛮、古朴神秘的部族景象,正提醒着他,他眼下的位置,并不是在大明繁盛的开原集市,而是在废弃荒凉的永宁寺庙,在残酷厮杀的黑龙江下游。他的身份,也不再是什么“哈儿蛮卫都佥事”,更不是“哈儿蛮部酋长”,而是新皈依的“学徒阿力”。至于他身边,拿出这么一袋黄金的,也不是什么交易的部族商人,而是神秘莫测、会通灵仪式的“野人萨满”。而这些黄金要打交道的对象,是大明边军,是一群比女真部族好不了多少,同样饥饿到极点的狼狗,只是被“文官祭司”与“内宦女蛇”们,使劲勒着绳子而已…
“尊敬的、能变出黄金的祖萨满!这些成袋的黄金,确实是主神不可思议的威力,是我阿力,甚至整个女真各部,都从未见过的巨大财富!…我相信,您一定是有某种大法力的!既然您能变出这一百斤黄金,无论是抢的、神灵赐的还是什么巫术献祭换的…那一千斤黄金,肯定也一样能拿出来!…”
哈儿蛮酋长阿力抿了抿嘴唇,努力丢下手中沉甸甸的金符,勉强从金光中挣脱站起。这些黄金的出现,就和这些坐着大船的部族出现一样,都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也只有用神灵才能解释的通。反正在哈儿蛮部传承的历史中,从未听说过,北方的野人部族,会携带大量黄金,坐着大船南下。而黑龙江下游,也从没发现过什么金矿…
“祖萨满,您或许并不清楚,这些主神赐予的黄金,对于南方大明,对那些辽东边军的价值。我们若是带着一千斤黄金南下,绝不可能见到大明皇帝,反而会死无葬身之地,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哦?阿力,你细细的和我讲一讲!”
“嗻!”
说到这,酋长阿力走到向祖瓦罗面前,恭敬地下跪磕头。下跪磕头是蒙古女真各部通行的礼节,用来表示对上位者的伏地尊崇,在此时的汉地,其实并不流行。而“嗻”(je)这样的满语口语,眼下还是“是”、“遵命”的本意。此刻,阿力做出了服从的恭敬姿态,神情中不仅满是敬畏,更多出了几许担忧。
“祖萨满,在大江的下游,各部落互相厮杀,交易也都是以货易货,并不认什么金银。这些黄金,向来只有带去南方汉地,才能换回部族需要的东西…而对于南方汉地来说,金银就是‘钱’,能够买到一切。无论是吃喝用度,还是娶妻买屋,都需要钱!…这一笔黄金的价值,大得超乎想象,是所有遇上的大明边军,都无法忍耐,无法放过的!”
“南方大明的军队数以万计,这些提刀的‘兵’,和我们的部族战士不同,需要‘钱’来养活自己…而普通的边军卫所兵,算作‘一丁’。他们每月被各级克扣后,能领到手的饷银,或者叫‘月食’,通常不过四五钱。这点钱换上大半石粮食,再加上自己种的边地,仅仅能够糊口,常常吃不饱肚子…当然,为了多领些‘月食’,其中的空额一向很多,并且越来越多…”
“至于边军中能打的战兵,比如那些顶在前面的斥候前锋,大概是‘一人顶两丁’。他们能够拿到手的,大概是一月八钱,不用自己种地,只要卖命就能吃饱饭。而其中只有极少数、最精锐的勇士,才能‘一人顶三丁、四丁’,凭借过人的勇武,成为各指挥使、各千总的心腹家丁。他们的饷银不会被克扣,跟随的军官还时常有赏赐,大约一月一二两银子,吃喝不愁…”
“而再往上,像是大明册封各部的‘指挥佥事’,在辽东边镇也有对应的职位。他们每月的俸禄,是‘得米五石’,也就三四两银子。当然,这些俸禄只是小头,根本养不起他们的家丁和仆役。他们收入的大头,还是‘吃空饷’,以及役使‘兵丁’劳作干活。”
“通常来说,一‘哨’名额九十上百人,空饷至少得占两成,按每人五钱算,这就是十两银钱!这十两银子,三成分给下面,三成留给自己,四成交给上面,或者根本就不会发下来…”
“因此,一个辽东边军的一个千总,哪怕吃两百人的空额,吃一百两的‘月食’,他能拿到手的,也就一个月三十两。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其实根本达不到!因为朝廷从不会足额发饷,八成的折色是惯例。八成的钱从上面发下来,经手的官吏再加两成漂没,能拿到六成,就已经是背景极硬了…”
“而边堡的卫所千户过得更苦,从最上面的千户,到最下面的农兵,都过的穷苦无比。朝廷发下的饷银月食,常常只有一半不到,甚至会低到两三成。这些边堡连饭都吃不饱,必须和我们熟女真部族,私下里进行私贸搞钱。那些海西女真的铁器,估计就是这么来的,是肯定有边地军堡参与倒卖的!…”
此刻,哈儿蛮指挥佥事阿力,说起辽东边军复杂的粮饷体制,还有先进的“空饷经验”,以及应运而生的边堡私贸,直听的祖瓦罗睁大了眼睛,第一次“睁眼看了世界”。而说到最后,阿力又吸了口神烟,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指着地上的那一袋黄金,咬牙喊道。
“血目的主神见证!辽东镇的辽东总兵,掌控数万到十万边军,哪怕吃着一万军兵的空饷,吃上整整一年…估计也就是这一百斤黄金,这一万两银子!”
“这还没算各级内宦大监们,伸手索要的那一大份。真算起来,辽东总兵一年能拿到手的,恐怕只有五六千两…”
“圣皇帝在上!至于一千斤黄金,十万两银子,那是大明辽东总兵,都很少见到的大钱!只要拿到手里,一次就顶二十年!…祖萨满,你若是带着一千斤黄金,和我们一起南下。哪怕顺利过了沿途的女真各部,来到开原集市,禀告了辽东总兵…”
“恐怕到时候,等着我们的结局,绝不是什么接纳朝贡,只会是大股明军的剿杀,鸡犬不留!连同开原卫市集中,所有知晓我们朝贡的人,无论是女真部族还是汉人百姓,都没有任何一个活口,能够活下来!…”
“然后,辽东镇还会上报一次大捷!把‘进犯’开原卫,屠戮集市百姓的‘冒贡蛮夷’,尽数剿灭。拿我们的‘蛮夷’首级,去向朝廷报功,传首九边,再讨要一份朝廷的赏钱!…”
这几天在学校干活,腰受了点伤。今天才爬起来,赶紧码一章,抱歉呀!
对了,之前答应的,推本书,《称霸法兰西从百年战争开始》。卡洛穿越后发现自己身处中世纪,还是正在参与英法百年战争的小小征召兵。
面对这混乱年代,卡洛如履薄冰,谨慎行事,在风云变幻的中世纪趁势而上,直到走到了那顶王冠前:
“这法兰西的王位,未尝不能是我卡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