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被围观的群众调动了演讲欲,手叉着胖腰杆,作为当日唯一见过我家院子的人,给人讲述着。
我和哥哥爬到屋顶上,听着他们议论昨天的神迹,还有关于猎人伯伯住在我家,是不是需要吃饭喝水的问题。
在他们的口中,猎人伯伯完全就是一神仙,我和哥哥听得乐呵呵的,觉得我们家真的有了一尊庇护神。
这时候我听到五爷爷和张姓的一个白胡子老人吵起来了。
那位白胡子老人说,猎人伯伯做法需要五爷爷家的羊祭祀,都让河神给带走了,五爷爷还不识趣地给它背回来,居然还给吃掉了。真是天下第一小心眼,小气。
边说边用手煽动着鼻子,好似五爷爷的嘴里的羊膻味刺激到他一样。
“你怎么不拿你儿子的老黄牛杀了去给神仙吃?”
五爷爷气呼呼地反驳道。
白胡子老爷爷说五爷爷强词夺理,人家没有选中他家。就是因为他把羊给救回来了,才导致雨势过大,让这冬日里下起了暴风暴雨,将一部分麦子的根部冲刷起来了。
“你这种就是典型地贪心不足蛇吞象,得了好处还卖乖的。”
五爷爷气得脸通红,没了说辞。
“老爷爷,我们家也吃了羊肉。师傅说很香很好吃呢。”
我哥在屋顶上笑呵呵地大声对底下的人说道,背着手疾走回家的五爷爷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哥哥。
屋顶上的哥哥一下子成了大家的中心,他们扯着嗓子喊,都是要问事要治病的,哥哥乐呵呵地应承着,说一定要一一转给师傅。
我说伯伯不是冒着雨走了吗?
“我又没说什么时候给他们答复,他回来的时候再告诉他啊。”
哥哥还是很开心。
不过,妈觉得哥这样对待村邻不合适,赶紧将我和哥哥喊回家里。把狗拉到屋子里安抚。
大门外面,除了几个和大伯母一样不死心的人依旧在等待,别的都回家去准备过年了。只要一场雨,麦子基本不用浇灌了。
几个婆娘在敲着我家的门,妈开门出去真心实意地告诉她们,大师已经回家去了,他们不相信,说是我们家私吞了神仙,给他当活佛供奉着了。妈妈哭笑不得,就任由她们说了,就当是我家藏了个大活人。
“怎么活着活着都倒着来了,不都有医生有药了嘛,还在这堆子里打滚,叫上过学的孩子们笑话呢。”
妈好言好语地劝慰着,终于大家费尽了唇舌,扒尽了门缝依依不舍地走了。只有大伯母像个大侦探一样,不离不弃地在我家四周埋伏了好几天,登高远眺,近距离侦查。
可是她没见到猎人伯伯出门上厕所,不见到院子里晒太阳,还没有一点声音,正常人会觉得这人不在这里了。可是她的结论是大师傅真的是神仙,不吃不喝,要立地成佛呢。
她的一个补充条件是林子里的小屋再也没有升起过烟雾。
她差大堂哥下去林子看过,尽管堂哥怕得要死,年轻人们都被这场冬天里的暴雨给唬住了。
可是她不死心,将治好小儿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猎人伯伯身上。
大堂哥不敢去,他觉得我们家是受了庇护的,所以来约哥哥一块下去看。妈也跟了下去。
他们拉了大黄狗一起去,留了弟弟和我在家里。
我家的院子不再是禁忌之地,村子里的小伙伴到我家里找我玩儿了,大多数应该是受了奶奶和妈妈的使命,想要找出藏在我家屋子里的大活人。
不过,他们一进来,看到好玩的陌生的,当然是得忘记了那些奇怪的交代的。我高兴地背了弟弟跟着他们到水沟边上玩耍,一场大雨,将水源接通了,环绕着村子的水渠里有了可以直接喝的水。
尽管是冬日里,我和村子里的孩子们还是脱了鞋子,卷着裤腿泡进凉飕飕的水中。坐在大树下聊天的老奶奶们,看着我背着弟弟玩耍不方便,还给我带起了小娃儿。
“丫丫,你说,你们家里的人是不是有几百岁了,长生不老啊。他在这里呆了近十年,还是老样子,胡子眉毛好像一样都没有变过。”
我听得直乐呵,说他有六百岁了,还要活四百年,得活到一千岁。她们露出了没了牙齿的豁嘴,乐呵呵地咯吱着弟弟玩儿。
妈妈提着棍子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和小伙伴们水沟里玩儿着。
起身才发现裤管衣袖全部湿哒哒的,一阵阵的寒意叫我直发抖,我低下头,一言不发。
“怕什么,阿德媳妇,生病了还有人治的嘛。”
她们的意思是解药就在我的家里。
哥哥又是闷闷不乐地呆在屋子里,狗趴在他的脚边,巧丽姐托着腮帮子看着他。
妈让我换了衣服,早就不生气了。
我追着她问东问西。
妈说猎人伯伯是真的走了,就连林子里下的陷阱也通通给去掉了,他应该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的。腊肉整齐地码在石块上,面也放到了容易整理的地方。
妈和哥哥们背回来了一些,说改天还得借了五爷爷的骡子下去驮了回来。这种天气,没有烟火味和人照管,粮食和肉都得坏掉的,等他回来了,再还回去给他。
妈看着哥哥轻声慢语地说着。
哥想了想说,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在屋子旁边开辟一个小园子。然后就带着大黄狗和巧丽姐到河里捡打水冲下来的水淌柴了,准备过年烧。
妈也整天呆在家中,打扫卫生,清洗家具,准备过年。我看着她总是提不起劲头来,知道她又想爹了,我也是。这年似乎没有多大意思了,往年总是期待着的新衣服也没那么想要了。
妈妈带我去集市上买,我随便指了一件,哥哥直接拒绝了。妈还是给我们一人置办了一身,借着煤油灯赶了四双布鞋。
年前,还有一个重大的消息是,村子里捉回来养的小猪仔几乎都死光了,没有人再去打林子里的主意了。
就连大伯母也消停了,不来我家门口瞎嚷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