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带着哥哥还有舅舅赶紧去找猎人伯伯,回家去的山沟沟,舅舅来的时候已经仔细看过一遍了,不大可能喝了酒掉下去,再说从村子后头转过去就是平坦的大路了,不大可能的。
这位伯伯十之八九是为了下酒菜,到林子里铤而走险了。
我很想跟着去,但是在这紧要的关头,压根就容不得我开口,妈的话就是命令,只能乖乖在家看着弟弟。
焦灼地等在家中,心里头跟着他们一起着急。因为哥哥说林子里吃人的东西大概是不常见的,或许也有几只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狼。可是猎人伯伯布下的陷阱却数不胜数。
进了林子里,没有个领路的人,极容易掉进陷阱里。
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将弟弟斜斜地背在了胸前,弄得他哭了好一阵子,拿出一颗我珍藏在盒子里糖果给他舔了舔才止住了哭声。
站在村子下方的大石块上远眺,猎人伯伯的小屋子没有烟雾起来,也不见哥哥们的踪影,只有围绕着大坑四散而出的密林,冷寂,冰凉,仿若一具躯体又要被花被子包裹、两根木杆架着回来了。
一分钟都不想等下去,妈也没说不让出门的话,顺着那条麦田中间的小路,擦着湿滑的台阶,扶着路两旁的藤条,心惊胆战地护着弟弟往下走。
猎人伯伯的小屋子空空如也,屋子里的肉味很是明显,凉气冲着我的鼻子和口腔,弟弟在这一路的颠簸中,已经睡着了,特别安静。眉毛长出来了,有了几根眼睫毛,不那么难看了。
我的肩膀生疼,顾不得这满是兽皮小屋的恐怖了,俯身将弟弟放在了猎人伯伯的床上,战战兢兢地拉过那皮质的被褥盖在他的身上。身上的汗水干了,一下子就觉得冷。
在火塘里生起了火堆,屋子里亮堂温暖亮堂了起来。森林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狗吠声。
跑出去屋子外面看,林子里的风嗖嗖的,枝头乱颤动着,见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过了半小时,林子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了。顾不上自作主张跑到林子来的害怕,跑出去看。
猎人伯伯和狗走在前面,他的手里提着些小兔子一类的小动物。我还没有看清楚后头有没有妈妈和失踪的伯伯,前面的大黄狗撒丫子朝着我奔过来,它跑成一团黄色,眨眼间就到了我跟前。
我忘记了跑,忘记了喊,只有妈妈的喊叫声几乎刺破了我的耳膜。
软乎乎的皮毛扑到了我身上,我躺在了地上。
睁开眼睛时,妈已经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了,柔声安慰着我,哥哥蹲在一旁翻扒着我。
“没有,狗很通人性的。闻到妹妹的味儿就停下来了,她没事,妈妈。”
哥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依旧平复不了我受了惊吓的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鬼,过来帮忙。”
听到声音,我边张着嘴大哭着,边抬头看猎人伯伯,他一手拉着大狗,一手提了一只兔子,几只山雀,一脸的不耐烦,甚至苦巴着脸,朝着做了一个怪表情,我不敢哭了,忘记了把嘴闭上,朝着妈妈的怀里躲。
“丫丫,起来,到一旁坐着去。”
妈妈确认了我没事,停止了哭声,托着我的后背,让我站到地上。自己快速地往后跑去。
这时候,我看到舅舅身上背着一个毫无生机地人,他身上裹着一张带毛的皮,用布条捆绑在舅舅的身子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背了一头古怪的动物。舅舅艰难地用一双手扶住后背,那背上的人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妈上前去扶住了,舅舅才艰难地往前走着过来。
弟弟在屋里哭了起来,拴好狗,放好家伙什的猎人伯伯皱了皱眉。我害怕地低下了头。赶紧跑进屋子里,争取在他发现弟弟躺在他床上之前,迅速地给他抱起,只是屋子里的火塘没办法毁尸灭迹,终究是要被发现的。
我奔到门口的时候,猎人伯伯已经进屋了,我俩站在一起,面面相觑。我紧张的脱口而出,弟弟没有睡他的床,我现在才进他的屋子。
他低声说了一句起开,胡子和脸上的肉没有动一下,拨了一下我的肩膀,朝着床铺走去,扯下了挂在上头的一张带着皮毛的东西,甩到了火塘边上铺开,火塘里的灰立马飘了起来。
吩咐了哥哥将火烧旺。他大踏步走了出去,看着他后背的单衣,才发现他的衣服是给了那受伤的伯伯。
舅舅和猎人伯伯将面色铁青的伯伯搬到了火炉边的皮毛上,妈妈在屋子里找到了水壶,到不远处的水塘里灌了水,开始烧热水,哥哥帮着猎人伯伯跑前跑后。猎人伯伯和舅舅抓着刘有志的脚踝上叮当作响的链条又扯又拉,那拴在脚上的铁环纹丝不动。
他的脚背和小腿高高拱起,铁环几乎嵌到了肉里,看着就生疼。妈妈将我扯到一边,不让看。
“小鬼,烧铁条,烧得红红的。”
猎人朝着哥哥说道。
哥哥手脚麻利地将火炉旁的一根铁钩子伸到了火塘里。
“要不还是背到医院里去吧,用生铁烙,只怕这腿得瘸啊。”
舅舅担忧地说道。
“再耽搁一阵子,整条腿都没了。”
猎人头也不抬地说道,起身从挂在木头上的一个布包里取出了些什么东西,丢到了妈妈烧的水壶里。
很快,哥哥的铁棒烧成了红通通的铁条。猎人伯伯接了过来,舅舅往后让开了一些,妈一手抱着弟弟,一手将我扯到了一边,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好奇心驱使着我扒开妈妈的手指往外看。
“小鬼,按住了。”
哥哥按住了那条伤腿,猎人伯伯将铁条朝着铁链子伸了过去,焦糊味随着滋啦声,本是闭着眼睛躺着的伯伯,上半身突然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又躺下了。妈又将我扯开了一些。
“再烧,还有一半。”
最后几下子,刘有志伯伯彻底活过来了,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哇哇乱叫住,舅舅按着他的一双手,哥哥按住脚。
终于,铁链子烙到了地上。
我从妈妈的指缝里看到黑色的血液往外冒,周边挂着焦黑的肉。猎人伯伯取下酒壶,往那黑紫黑紫的伤口上喷了几口酒,吩咐哥哥再次烧红铁棒,再扔到水里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