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青石传功(1 / 1)

末日看海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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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孟无为正躺在枯草上睡觉,迷迷糊糊之中,梦到自己身在醉仙楼里,锦衣华服,端坐首席,手中摇着象牙柄的折扇,品着香茗,吃着鲜果,正自悠然听戏。手边立着两个伙计服侍,一个倒茶,一个捏肩,都殷情无比。

孟无为正自敞怀,忽听一个伙计问:“少爷,可否赏小的几文钱花?”

孟无为白了他一眼,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搅扰少爷听戏,该打!”

那伙计头上被折扇敲了一下,陪笑道:“少爷教训的是,只是少爷若不赏下钱来,小的可请不动香彩凤唱“霓裳曲”给您听。”

这香彩凤乃是青阳城里有名的歌姬,孟无为听了觉得有理,伸手入怀掏摸起来,忽然两手一摊,干笑道:“少爷没带钱,曲子下回听。”

那两个伙计一听这话,忽然变了嘴脸,龇牙咧嘴的来撕扯他。孟无为大惊,猛然睁开眼,才知一切竟是南柯一梦。

大梦初醒,发觉正有几只小魈在扯拽自己的头发、衣服,不禁又惊又怒,伸手拍的拍,打的打,将七八只小魈驱赶开来。

其中一只背上挨了孟无为一记老拳,怪叫着翻翻滚滚的跌到草丛中,其余几只则奔回到了树上,又投下野果砸人。孟无为也不理会,忙钻到野草中寻找那只小魈,想抓来剥皮烤了吃。分开荒草,一丛丛找去,却见崖壁下有条石缝,心想那小魈定是钻到里面去了,他好几日没食荤腥,如何肯善罢甘休,于是将身一躬,也撅着屁股爬了进去。

爬出约摸三四丈远,孟无为不禁觉得有些气闷,正寻思着要退,忽见有条毛绒的尾巴在前面晃了晃,摇了摇,急呼道:“死猴子,哪里逃!”双腿用力蹬地,又追了上去。

那小魈许是听见后面有人追赶,爬的更快了些。孟无为咬牙爬行,又追出七八丈远,只觉石缝渐渐宽了,已能躬身爬行。忽觉脸上碰到个毛绒绒的东西,忙伸手去抓,却抓了空,急往前扑,石缝却陡然向下。孟无为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大喊,已翻翻滚滚向下跌去,头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无为迷迷糊糊的再次醒来。四下里一片昏暗,只有点点微光从洞顶缝隙间投下。孟无为四下看去,见这里似是个天然石洞,忙取出火折晃亮,从背上取下虎皮囊,见小九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又见那小魈已被自己压死,也就不客气,将之剥皮去肠,捡来干草枯藤点火烤了。待得烤的金黄,饱餐一顿,也不想自己是在哪里,此为何方,倒头便即呼呼大睡过去。

待得睡醒,孟无为感觉手臂有些麻木,想起是睡觉时将手枕在头下,伸手去揉,却觉肌肤上似凸凸凹凹的文字,不禁好奇。晃亮火火折细看,只见手臂上的纹路果然是文字,忙再去看枕着睡觉的那块青石,顿时恍然大悟,只见石上刻有一串文字,用手擦去青苔,借着火光,缓缓念道:“难免身与名俱灭,且记江河万古流。”

他只觉这文字意境颇为苍凉落寞,再往下看,接着念道:“六道俱灭,聚气诛神。纵横天下,谁敢第一?”语意忽变,又给人一种自负轻狂,睥睨天下之感。

“吾生平郁郁而不得志,今遗枯骨于此,也是命数使然。然抛石为卦,待有缘人至此。百拜立碑,泉下自知。”

孟无为念罢,果见石后躺着具枯骨,衣衫血肉已经腐烂消解,显是死了很久。想到自己昨晚就是和这具骷髅“共枕”而眠,不禁大骂晦气。

正想顺着石缝爬回去时,忽又止住,回到枯骨面前蹲下,叹口气说道:“哎!你我同病相连,只是不知我孟无为死后,又有谁来替我收尸?”言罢,用四合尺在地上掘出一个土坑,将零零碎碎的枯骨埋了,又搬起那块扁平的青石立在坟前作碑。

一切收拾妥当,孟无为拍拍手正想离去,忽见青石的另一面同样刻着字,不禁好奇,凑近去看,只见石上所刻文字乃是:“大哉乾元,万物资始。精气行施,品物流形。六脉时成,乘神以御剑。剑道变化,各正气法。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此大道也!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锋无往,其刃诛神……”

上文通篇只千余字,似是一门剑法,字意颇为晦涩。孟无为看的一知半解,就见石刻另一边则如鬼画符一般,刻着许多阴阳五行、人身诸脉的图文,更加的艰深繁复,看的人心烦意乱。

孟无为本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又自觉出身名门,笑道:“我临云宗剑法天下无双,尚且不敢大言“诛神”,你这死鬼忒也自大。”摇头讥笑,正自不以为意时,忽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片刻间,已是面容扭曲,满头大汗,孟无为只觉胸腹处冷热交替,一会奇寒彻骨,一会烈火焚身,竟似有两股迥异的气息在体内相互对峙,相互比拼,不禁又是疑惑,又是痛苦。

他强忍巨痛,直起腰来,见自己的肚子越胀越大,似要爆裂开来,不禁大骇,想要大喊大叫一番发泄心中恐惧,却觉喉咙似被堵住,竟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此过了片刻,孟无为几乎要疼的昏死过去,迷迷糊糊中,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与其活活疼死,不如撞死来的痛快。于是挣扎着站起,想要碰死在青石上,一死百了。晃眼看去,却觉石上所绘的文字,竟似动了起来。

“顺天行气,清阳上浮,浊阴下沉,一升一降,一开一合……相生相克,任他至阳至刚,至阴至柔,我自取水灭火,取火克金,取金制木,取木消土,取土阻水。生克之理贯通,圆转自如,变化相通,六道之内,五行之中……”

也是病急乱投医,孟无为不及多想,只按着石上所刻下文,引导体内两股气息流转。不想意念到处,原本还在横冲直撞的两股气息竟有顺从之像。孟无为不禁大喜,忍痛盘坐于青石之前,依照石上所绘图文,将体内两股气息渐渐引入百会穴,又经风池穴,膻中穴,最后汇入玄关、气海,这才疼痛稍缓。

原来他体内这两道灵力,一道源于青凰凤髓,一道来自天狐小九。这两大异兽,皆是上古异种,灵力庞大,非同小可。只是先前服食凤髓,灵力释放有限,孟无为自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反而得益颇多。其后天刑激发了他身上的魔性,小九又渡入灵力帮他镇压。只是这饮鸩止渴的办法,反而更加害了孟无为。其后凤髓灵力不断释放,小九的灵气也渐渐不受控制,两股灵力顿成水火之势。孟无为修行浅薄,诸脉闭塞,自然无力化解灵气。此时两股灵气失去控制,便如大海倒灌小溪,小溪无法承受,若无良法引导疏通,不消一时三刻,小溪必被大海摧毁,而寄主也终将被反噬而亡。

也或许是孟无为命不该绝,在此危难之际,得青石所绘法诀,正如久旱逢甘露,长病遇良医。如此依法吐纳了十多个时辰,体内的两股灵力竟已不似先前那般凶猛,渐渐被引导到了诸脉之中,分散而存。

孟无为苦楚稍减,长长吁了口气,才知刻石之人乃是天纵奇才,神机妙算,也顾不得全身酸软,对着青石纳头便拜,说道:“承蒙高人刻文救命,小子感激不尽,先前出言多有不敬,望您泉下有知,莫要见怪。”说完,“咚咚”的磕起头来,竟真的磕足一百个响头,这才拖着疲软的身躯爬出石缝。

回到崖下,笼手对着老树叫了几声,惊的树上小魈大乱,纷纷投下野果来。只是这次孟无为却没力气躲避,只张大嘴巴,待有果子落到嘴里,便大口咀嚼连核吞下。树上的小魈吵闹了一会,见孟无为这次既不还击,也不大作鬼脸,只以为自己打了胜仗,纷纷伸手拍打树干,裂嘴大笑起来。

孟无为虽被野果砸了几下,但吃了个饱,精神力气稍复,也就不去理会得意洋洋的群魈,抱着虎皮囊沉沉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孟无为只觉浑身巨痛,又做起噩梦来,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如此半梦半醒之际,忽觉有人拖拽自己的身体,不由的惊醒。睁眼去看,却是吓了一跳,只见自己下半身已悬在空中,肩头处还有人在用力推搡,显是想要将自己推下万丈深渊,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孟无为低呼一声,本能的扯过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掌,只觉这手毛绒绒的,与七八岁孩童手掌大小无异,顿时醒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力扯过,将之摔下了山崖去。

那小魈猝不及防,怪叫着跌进了深涧,很快便消失在了云雾里。其余小魈见孟无为醒来,一哄而散,又攀着石壁回到树上,纷纷尖声叫嚷,投下果来。

孟无为倒着身子退到安全所在,捡起地上的野果吃了几个,兀自心有余悸,寻思道:“我若肚子又疼起来,不免被这群小魈害了性命,不如到洞中去住,只等肚子饿了再出来寻些吃的。”

打定主意,又想自己已经给洞里的死人磕过一百个响头,就算他阴魂不散定也不至加害自己,便也不再害怕。顺着石缝爬回石洞,掘了些泥土封住入口,这才放心的沉沉睡去。

如此在洞中住了一个多月,只两三天方才出去逗弄群魈一番,捡拾野果充饥。这一个月的修行虽然枯燥,但体内的两股气息也渐渐平息,不禁欢喜。孟无为本是好吃懒做,没什么耐性的人,但此番被困绝境,又为治肚痛,被迫无奈下修行倒也用功,每日不辍。

这天孟无为吃过野果,又觉肚腹绞痛起来,急忙爬回洞中,忍痛坐到青石前,一字一句的研读起口诀心法来。念到“无我、无心、无道;练气、御气、御心。剑随意动,意至剑到。”时,忽生一种莫名的感悟。

只觉白云苍狗,时空交错,自己仿佛从这石刻的字里行间中看到一个身影,凛然傲立于苍穹之下,也正缓缓开口念道:

“本无一物,运气于心,可御天地之万物。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气循周身,贯气冲虚。”那一个身影拔剑在手,豁然刺出,剑锋龙吟,霞光大盛。

漫天风雨,漫天剑意。只见那人影仿佛一边舞剑,一边吟道:“见实变虚,见虚变实,实之所尽则虚,虚极移实,已越太极。”

那人影剑招变化莫测,仗剑来去,时而寂灭无声,诛心斩魄,时而剑出如虎啸龙吟,蔚为壮观。

“剑一至无我,万气自生。乾坤倒转,气离脉腕”

人影忽然随风飘散,天地也为之一变。风雨尽去,剑气寂灭。

孟无为缓缓睁开眼睛,这时已忘了肚痛,只口中不断的重复:“剑一至无我,剑一至无我……”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又似乎还是捉摸不透。

其后十数天,孟无为根据青石上的图文,依次练通了极泉、少海、少府诸脉神门诀;中府、太渊、尺泽诸脉云门诀;行间、大敦、三里诸脉太冲诀;隐白、阴陵、血海诸脉三阴诀;然谷、太溪、大钟诸脉神封诀。

五诀既成,孟无为体内的两股气息已被他化去,散于诸脉之中,再无异动。心想只要以后勤加修行,再有多少灵气入体,也能以相生相克之原理消除。

他又见石碑上还有关于占卜、星象、咒术、堪舆等内容,具是玄奥高深,心想自己被困此间,只要治好肚子便可,至于其他东西学了也没用,便不再去看。只将御气诀与御剑诀记熟,其中御气诀却还有一脉尚未练通,他练了几次,每次练到中途,便觉百会穴疼痛不止,便不再修炼。至于御剑决则是一头雾水,什么“乾坤颠倒,气离诸脉”,什么“有质无形,剑出无形”却是半点不懂。

只在心里寻思:“师父常说,贪多嚼不烂。反正体内这两股灵力已被镇压,现在都乖乖的散布在我体内,已不敢仗势欺主,这“神藏诀”以后再练不迟。至于这御剑诀嘛,等出去以后再向曲师叔讨教,她剑法精湛,定能知道这“有质无形”的剑意是何来历。若是光明正大的正道剑法我便学,要是……”他忽想,自己背师学艺已犯了大忌,要是这功法再是邪魔外道,我岂非成了本门的叛徒?

想到这,孟无为不禁有些害怕,但他并非迂腐蠢笨之人,随即想到自己若不学这青石上的法门便会小命不保,命都没了又分什么正邪?至于以后的事,只要自己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又那有功夫理会旁人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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