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无为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明,几缕未散的晨雾弥漫,盘旋在谷中乱石之间,显的幽寂诡秘。他揉了揉眼睛,除去肚子饿的“咕噜噜”乱叫以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不禁欢喜。又见曲如烟正盘腿坐在一旁疗养,也不去打扰。悄悄起身,想着到河里抓几尾鱼来祭五脏庙,就听曲如烟轻声喝道:“别动!”
孟无为忽听她开口说话,既惊且喜,但随即看到河谷上游处有十余人行来。远远望去,个个是身着黑袍,背负长刀,即使隔得老远,仍能感到一股寒气,煞是骇人。
孟无为急忙伏低身子,透过草木隐约看去,见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四十来岁年纪上下,方面薄唇,剑眉入鬓,神情中有几分沧桑几分落寞,此刻似乎心事重重;双眸深邃而悠远,显的气度不凡;一袭墨色长袍,随风摆动,腰衔玉璧,风骨孤傲,给人以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而跟在他左右的是三个年轻人,孟无为则都识得。左手边那一袭白衣,轻裘缓带,面容俊雅的少年公子,他记得名叫莫轻诺;右手边形如铁塔,凶神恶煞的毛脸大汉,则叫术赤;至于那身姿婀娜,面带狐形面具的女子,却不知姓名,正是千叶林中,害得自己背上叛教骂名的三人。
孟无为见他们走到石岗前的山崖下忽然停住,一颗心这才略略放下,暗道:“难不成他们还在寻找绝无崖?听说绝无崖在临云山北麓孤峰之上,位置绝险,飞鸟难入,这些人怎地却找到了深谷中来?”于是将身子缩回到石后,轻声对曲如烟道:“他们是来找本门禁地绝无崖的魔道妖人,怎么办?”
曲如烟睁开眼,邹起眉头,轻声道:“不可乱动,小心被他们察觉到。”
孟无为点点头,蹲在草中,正在暗自祈祷这一行人千万别再向前找来时,就听曲如烟又问:“你怎知道他们在寻绝无崖?”
孟无为叹口气,心想:“哎,没想到十几只玄虎也奈何不了这三人,我要是被他们捉住,定然会被大卸八块。”又想这些天来的种种遭遇,皆因遇到这三人而起,不免有些感触,低声将经过同曲如烟讲了一遍。然后问道:“师叔,绝无崖里是不是藏有本门的秘籍,亦或什么神兵利器?不然这些妖人处心积虑的找寻做什么?”
曲如烟似乎也想不明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
这时却有一只蓝色小虫飞了过来,停在孟无为面前,“嗡嗡”的不住振翅盘旋。孟无为被它扰的烦了,挥手去打,小声嘀咕道:“哪里来的歪鼻子蜜蜂,闻不出来老子几天没洗澡了吗?”
那蓝色小虫被他驱赶,在空中晃了两晃,旋即飞走。孟无为也不在意,他生性好动,又好奇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寻过来,便大着胆子探头出去再看。
远远望去,只见那一群黑衣人仍在崖下呆呆站着,孟无为不禁捂嘴偷笑,暗道:“这些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跑来这里面壁思过?”他正自好笑,忽觉有道冷冷的目光射向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仔细一看,竟是那头戴面具的女子正扭头来瞧自己,不禁吓得毛骨悚然,忙将头缩了回去。
山崖下,孟清寒略一沉吟,问带面具的女子道:“紫珂,谷中可有人?”
紫珂收回蓝色的上古异种蓝焰魂蜂,摇摇头,低声道:“伐生堂的人都走了。”
孟清寒牵挂夫人华阳,也未察觉到她这话实是答非所问,只叹息一声说道:“谁能料到,这绝无崖的入口不在孤峰绝顶之上,而在这幽谷深涧之中,那贤于通真奇人也。”
莫轻诺微微一笑,躬身道:“天道中人虽然奸猾,但也瞒不过宗主法眼。今日我们定能救出夫人,然后夺得青凰凤血,玄蛇龙胆。”
孟清寒只微微点头,脸色却越发的苍白起来,略一迟疑,领着众人入了崖下小道,径往里走。
孟无为在草木后躲了一会,生怕已经被人发现,心中兀自狂跳不止。等了一会,听得外面无人过来搜查,不禁暗骂自己胆小,心道:“这么远的距离,她又怎能察觉到?”一念及此,忍不住又探头探脑的往外张望。
这一次,却缓缓站直了身子,挠着头对曲如烟道:“曲师叔,魔道妖人怎么走了,当真奇怪,怎得走的那么快,一下子就不见了?”
曲如烟站起身,略一迟疑,低声道:“过去瞧瞧。”言罢,径直的朝着山崖下走去。
孟无为仍旧有些不放心,左顾右盼,确定了谷中无人,这才蹑手蹑脚的跟过去。
两人来到崖下,走近一看都觉心惊,只见山崖一线中分,如同被人用巨斧利刃从中劈开一般,实在匪夷所思。只是这石缝宽不足一丈,虽成楔形,但至顶部最多也只两丈来宽,其间又有树木杂草生长,是以若不走近极难发现。
孟无为见石壁上似刻着字,便伸手将杂草拔了,退后一步,数了数共十一个字。他不懂书法,见这些字刻的歪来扭去,似顽童书写,不由得笑了起来:“嘿嘿,这人的书法倒和我不相上下。”
曲如烟却不似孟无为这般没有见识,见刻字乃是:“卦不可算尽,畏天道之无常。”
言虽简,却道尽了禅机。字体更是朴拙天真,浑圆天成,不禁暗暗吃惊,猜想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在此留字。同时又担心魔道妖人突然现身此地,会不利于临云宗,便对孟无为道:“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一个时辰若还不出来,你便自行下山去,不必等我。”
孟无为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但这几日来九死一生,也着实受够了,本想劝曲如烟赶紧出谷觅路,溜之大吉,但听她如此吩咐,不免心中有气,暗想:“你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嫌我碍事,你不让我去,我偏要进去瞧瞧。”嘴上答应,待曲如烟进入山缝后,一闪身也跟了进去。
石道幽深,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走出十余丈后已与夜晚无异,好在石道笔直,又无岔道,顺着崖壁又行出三十余丈,出了石道眼前却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孟无为听到似乎有人说话,忙钻到一旁的荒草丛中躲藏。透过杂草,只见此地四面环山,中间乃是一个百余丈来宽的山凹,山凹另一面地势陡然拔高,摩天碍日,直入云霄。山凹内却颇为平整,只是十分荒凉,入眼处残碑耸立,枯藤缠绕,荒草萋萋,哀风怒号。
孟无为眼见周遭一片肃杀凄凉的景象,与谷中翠柏森森,苍松挺立的景象迥异,不由得有些胆怯。有心想要溜走,又怕曲如烟看到自己灰溜溜逃走的模样,只得趴在草中,目光四扫,想要找到曲如烟藏身的所在。
却在这时,残碑断石之间,突然亮起了四道幽光,就听有锐啸声响起,紧接着一阵狂风涌来,吹的地上枯枝败叶到处乱飞。
孟无为急用衣袖掩面,过了一会,待耳旁呼啸声稍缓,尘埃渐渐落下,这才依稀见到,那一伙黑衣人似乎是立在一块巨大的断碑前。
就听有人“啊”的惊呼起来,孟无为急忙瞪着眼去看,只见狂风吹散黄雾后,几名黑衣人已倒伏在地,一动不动。而那中年人则怔怔的立在石碑下,不为所动,良久忽然伸出手,身上的紫黑之气随即纵横交错,逐渐汇聚在他的指尖之上。
一旁的毛脸大汉,见一众门人均因触发“天刑”机关而死,抢上前道:“门主万金之躯,不可涉险,且由属下先行试过。”他声若洪钟,说着伸手便按在了石碑上。
这术赤天生神力,端的有些本事,那石碑上刻的八卦太极图案在他真元催动下,竟隐隐现出一抹荧光,从八个方位缓缓移动起来。
术赤见状大喜,刚欲开口说话,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巨力,竟将他壮硕的身子硬生生的弹了出去。眼见术赤就要跌出,摔死在巨石上,一道血色红芒忽然亮起,又将他拖了回来。
莫轻诺手掌轻收,掌中红芒随之隐去。便听术赤道:“多谢师弟救命。”随即拜倒在孟清寒面前,请罪道:“属下无能,不过这石碑好生古怪,似将我灌注的真力又尽数弹了回来。”
孟清寒皱眉沉思不语,过得许久,方才眉目舒展,缓缓的道:“《序卦》中有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这四象八卦,正暗合易逆之理,易胜则逆生,逆胜则易生,二者若不能平衡,反被其害。”
莫轻诺似有所悟,沉声道:“师父,让弟子试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