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蜀龙仙与蜀虎仙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瞪着眼,一个竖着耳,搜搜找找,沿河下行。只走出七八里路,忽听远处似有人声传来,两人对望一眼,一起闪到崖下的一片乱石岗中,闭气藏好。
蜀龙仙躲在较高的地方,借着一株老树藏身,他从树叶间隙中望将过去,见对面走来两人,却不是孟无为与曲如烟又会是谁?
蜀虎仙见孟无为竟真的没死,不禁大喜,便想用虎爪钩将之勾回来,拿去找蜀豹仙换钱,正欲动手,却被蜀龙仙按住,只听他低声道:“二弟莫急,那小妞颇有些手段,现在出手,恐又让他们逃了,不如以逸待劳,等走近了再动手捉拿不迟。”
蜀虎仙听大哥说的在理,只得收起虎爪,寻思道:“待会我只打断这小子的双手双脚,却不能伤了他性命。”
两人伏在暗处,只静静的等着“鱼儿自己上钩”,可不想蜀龙仙却在这时酒瘾发作,只觉心中有千百只蚂蚁爬来爬去,抓不到,挠不着,直痒的人浑身难受,没有半点力气。可他眼见曲孟二人越走越近,也不敢喊叫,只强行按下心中的烦闷之感,眯眼凝神聚气。
蜀虎仙在旁低呼道:“大哥,你快看他们,别不是发觉了咱们?”他说完,不听蜀龙仙回应,扭过头去看,却见蜀龙仙嘴角抽抽,神情烦厌,显的焦躁不安,似喝醉了一般。他素知大哥是酒中仙,酒越喝越清醒,不喝反而糊涂,急忙低声劝道:“大哥,你再忍忍,等此间事了,兄弟一定找上百斤美酒孝敬你。”
蜀龙仙听到有酒喝,也只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又合上了眼。
另一边,孟无为见劝不动曲如烟,只得先行从石头后出来,迈开步子走在她前面,心道:“待会要真有山精野怪跳出来,老子就用刀招呼便了!”他心中虽有计较,但还是双手合十,结了个道家降妖的“灵官决”,寻思道:“我还是先礼后兵的为好,毕竟出家人以和为贵,它要是不肯听我好言相劝,再动刀子不迟。”他是想什么做什么的主,也顾曲如烟怪异的眼神,兀自口中喝道:“妖魔鬼怪无处藏身,趁早滚开,急急如律令!”
这“灵官决”本是中指伸直,食指尖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背部,拇指尖里侧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拇指尖与食指尖相对,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才对,而口诀全文则应是: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但孟无为平日里不学无术,丁如山教了几遍他也只记得最后一句“急急如律令”,此刻照葫芦画瓢的临时发挥,只得自己胡乱捏造两句,至于有没有用,他有又哪里管的着。
他这一声大喝,既没有喷烟吐雾,化魔除妖的法力,也没有生烟请神的本领,倒是把他身后的曲如烟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你又作什么妖呢?”
孟无为见四下里没什么动静,想是自己故事听的太多,因此疑神疑鬼,不免有些脸红,正待扯个谎来敷衍曲如烟,忽觉黑暗中,隐隐有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不禁打了个冷颤。
曲如烟感到这一丝气息,却是神色立变,惊鸿出鞘,凛凛生威,注视前方。便听有人叫道:“好小子,倒也有些装神弄鬼的本事,我大哥酒瘾犯了,刀没拿稳,只这么一晃竟被你这小贼识破,他妈的!”说话间,两条黑影如鬼似魅,从乱石岗中跃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孟无为忽听有人说话,待瞧清楚两人的面貌,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暗骂:“好个“鼠”中恶鬼,当真是阴魂不散,非要来拿老子回去烤了吃不成?”他一念及此,就想转身逃命,猛然惊道:“嗨,还跑什么?他们四人向来形影不离,这会只来了两个,另外两个定是在后面堵着呢。”只得苦着脸对蜀虎仙道:“我这点微末的本事算的什么?我旁边这位乃是我师叔,她的剑法你们是领教过的,你二人若是识相,就快闪开,我们也不来为难你们,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曲如烟在旁听的直皱眉,低声道:“你倒会大话,我现在身上有伤,对付他们两个倒也不惧,只是另外两个一到,恐怕不敌。”
孟无为眨眨眼道:“待会打不过就跑,不过你可得抱了师侄再跑,别独自逃了,留我一个遭罪。”
曲如烟听他这么说,想起在蜘蛛巢穴救他时的情景,不禁面生红晕,啐道:“胡说,临云弟子岂能怕了邪魔外道?实在走不了,拼去性命便是。”
孟无为背对着曲如烟,听她似嗔似怨,语气却颇娇柔,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却听蜀虎仙冷冷的道:“小贼,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也不来为难你师叔,怎样?”
孟无为见他二人没有动手的意思,稍稍放心,问道:“我跟你们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又没欠你银子,跟你回去作甚?”心里却想,难不成你们缺个外公爷爷不成?
蜀虎仙寻思:“大哥酒瘾犯了,我一个人要拿住他们却也不易,不如哄骗他去见四弟,到时我得白花花的银子,四弟得食谱,岂不两全其美?”于是调转话锋,笑道:“不瞒小兄弟说,这次上临云山来,我们兄弟四人本是极力反对的。奈何我们门中有个叫百算子的,为人十分奸猾可恶,非逼的我们与贵派为难。我们四兄弟说来也是修真求仙的玄门弟子,心想若是玷污了临云这样的仙山宝地岂不罪过,于是便寻了个闲差,到这后山玩玩,应付了事。不想却与小兄弟你撞上,生出这许多嫌隙,但细细想来,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恩怨,不过一点门户之见而已,何足道哉?听说小兄弟你赌品一流,与我四弟可说志同道合,何不再去跟他赌上两把,岂不痛快?”
孟无为听他说的弯弯绕,如何肯上当受骗,装傻充愣道:“什么?我赌品一流是不错,不过那蜀豹就爱耍手段骗人,我可不去。”
蜀虎仙心中暗怒,笑说:“我四弟还说小兄弟你见识广博,厨艺超群,很想与你结交,只要你肯跟我去,他定然好酒好菜奉上,还有千金相赠,你看如何?”
孟无为听有吃有喝还给钱,不免心动,问道:“当真?”
蜀虎仙心道:“有门!”笑道:“乌龟王八蛋才说假话,再说以小兄弟你的才智,我想骗你也不容易。”
孟无为瞧他话说的客气,想到那属豹的确实有这个癖好,便道:“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你兄弟的意。”
蜀虎仙大喜,曲如烟却是邹起了眉头,只听孟无为笑道:“不过你回去告诉他,这些菜只能在我们临云宗后厨才能烹制。日后有空,他想吃“霸下治水”也好,“龙虱”也罢,只管来临云宗后厨找我,那一片我说了算,来了定然管饱。”说着,抱拳拱了拱手,拉上曲如烟便走。
曲如烟从小只在缥缈观里刻苦修行,性格又有些冷淡,平日里除了师父、师姐妹问话时答上一句,便极少说话,只冥思道法。这会见孟无为言辞溜刷,三言两语间便将龙虎二人唬住,不禁好奇,问道:“这就走了?”
孟无为转过头,笑脸立马绷紧,低呼:“这个自然,这两人有些呆傻,迟了可就走不掉了。”
曲如烟这次倒没固执己见,跟着孟无为便走,她倒不像孟无为是怕死,而是在这荒野深谷中,对着这两个“恶鬼”一般模样的人,不免心中发怵。两人刚行出七八步,便听有人叫道:“拿酒来,拿酒来!”
蜀龙仙酒瘾发作之下,脑子也不甚清楚,只听他又唱戏般的叫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几十年!好酒,好酒啊!”
孟无为听到身后喊话,脑子转了转,回头张望,见蜀龙仙正自扯着蜀虎仙又抓又挠的讨酒喝,不禁喜道:“这四人怪也有怪的好处,想是这蜀龙的喝多了,在耍酒疯呢!”
曲如烟问道:“酒疯?是什么酒?”
孟无为道:“嗨,不是酒……”顿了顿,心想这可不是闲谈的时候,随口道:“等回了临云宗,我再陪你说上三天三夜,现在却不行。”
曲如烟听他言语轻薄,雪白的俏脸红了三分,心想:“呸!谁要听你这混小子胡言乱语。”不再说话。
蜀龙仙迷迷糊糊的举着手,好似在大口畅饮,只见他左一“杯”,右一“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嘴里兀自耍疯,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唱罢,忽见月华之下,曲如烟苗条的背影煞是好看,大喝一声:“呔!你这小娘皮哪里去?还不快唱首霓裳曲,来给老子助助酒性?他妈的!”说着,怪眼连翻,手指曲如烟,不住嚷闹。
曲如烟听他出言无状,停住脚步,手按剑柄,淡淡道:“你先走,我去杀了这两个妖人,再来寻你。”
孟无为道:“师叔,你老人家何等身份,犯不着跟醉鬼动怒,我看咱们还是快快去寻出路,好下山跟青玄他们汇合。”
曲如烟这才想到自己身负尘如海重托,握着剑的手又松了,寻思道:“师父常说,要想得成“大道”,修身还在其次,首要的还需修心。今日我若不能忍辱负重,如何参悟师父所说的大道?”一念及此,看了看孟无为,心想:“这人就是修为太不济,心思倒是十分机敏。”
两人欲再前行,蜀龙仙又忽然大叫起来:“想来这小娘皮是青楼里的花娘,不会唱霓裳曲,那“桃花欲烫骨”、“断袖吟”、“艳鬼桃影”这些小调总会唱吧?快捡一个拿手的唱来给老子听,格老子地!”
孟无为听得心惊,生怕曲如烟一个不高兴,便回去拼命,不过好在曲如烟似乎并不识得蜀龙仙所说的乃是烟花场中的淫词艳曲,这次倒也不动怒,只淡淡的道:“走吧。”
孟无为吁了口气,点点头,边走边道:“师叔,那酒鬼说的“桃花欲烫骨”我倒识得,但这“你唱曲”是什么曲?”
曲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孟无为回过神来,心道:“糟糕,我怎么不打自招,这回非再挨她两记耳光不可。”正自惶急,曲如烟却没动手打他,反问:“你既然识得后面这许多曲子,怎么这大名鼎鼎的“霓裳曲”却不知道?”
孟无为忙道:“其实都不识得,听也没听过。”
曲如烟见他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道他在撒谎,说道:“不识得也好,这是一曲亡国之音。”
蜀虎仙见曲孟二人不由分说便走,心知来软的是不成了,有心去留住两人,却又被蜀龙仙拽着不能脱身,正自没理会处,心生一计,笑道:“大哥,前面那小子身上有酒,咱们这就过去抓来抢酒喝成不成?”
蜀龙仙闻听孟无为身上藏有酒,顿时双目生光,果然撒开了蜀虎仙,追将出去,大叫道:“快给老子酒喝,不然我杀了你。”人虽迷糊,但身手却仍是敏捷,几个起落间已跃到了孟无为前面。
蜀虎仙从后赶来,冷笑道:“小子,蜀中四仙好言相请,怎的不给面子?”
孟无为见这两人纠缠不清,也有些怒了,喝道:“哪来的酒鬼,老子身上可没酒。”说着抖了抖破烂的道袍,果然空无一物。
蜀虎仙担心大哥迷迷糊糊之际,被他以花言巧语利用,急道:“大哥,抓了他回去泡酒,也是好的。”
孟无为大急,正待说自己又臭又硬,只会把酒泡臭,不好喝时,就听耳旁风响,一道倩影掠过,月华下惊鸿出鞘,银光灿然,一招“天水一色”使出,剑影所及,虚实结合,着实非同小可。
蜀虎仙眼见一片剑光洒下,心头狂跳,知道厉害。袖袍翻飞,两柄精钢虎爪钩已被他握在了手里,怪笑道:“哈哈,果然是越扎人的玫瑰越带劲,难怪老三如此喜欢。”一声长啸,虎抓钩拖着铁链“哗啦啦”急射而出,可当虎爪触到剑光时,他心中却是奇怪,暗道:“奇怪,怎地这一剑毫无威力?”心知这乃是虚招,撇眼间忽然大骇,急呼:“别伤我大哥!”
蜀龙仙此刻正疯疯癫癫的,嘴里哼着唱着,又跳又舞,忽见曲如烟提剑向自己刺来,竟是不躲不闪,只是不停大喝:“酒来,酒来!”语罢,狂风骤起,大刀后撤,自下而上猛的挥出,狂啸声中,龙头大刀破空而上,同惊鸿撞在了一起。
山谷里一声巨响,曲如烟剑上银芒乱晃,青光缠绕。虎头大刀气势虽然磅礴,但蜀虎仙疯癫之下又哪里会是这一剑的敌手,惊鸿只是一滞,随即落下。蜀龙仙一声惨呼,龙头刀抛将出去,地上已撒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蜀虎仙从旁赶到,眼见大哥胸口受伤,怒喝道:“着!”虎爪钩飞出缠住惊鸿,用力回夺。
曲如烟急抖剑锋,逼开蜀虎仙虎抓钩的纠缠,剑芒吞吐,直刺蜀龙仙的胸口。
蜀虎仙方才救兄心切,仓促间使了招“虎尾锁命”,想要夺过曲如烟手中的长剑,不想却反被她以利刃逼开自己兵刃,此刻想要回身拦阻却已来不及,心中暗道:“糟糕,糟糕!咱们蜀中四仙就要变作蜀中三仙了。”正自心悲之际,忽然有道寒光从旁射来,“嘭”的一声打在了惊鸿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