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正自沉默不语时,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声音尖锐,三短两长。八人一听这哨声,神情立变,马老四喝道:“都卫大人召唤,我等速速回去。”
吴老三道:“这小子如何处置?”
马老四道:“这小子看似老实,实则奸滑,拿回去交由都卫大人发落,若真能找到那些逃了的临云弟子,咱们可是大功一件。”
吴老三点点头,笑道:“走吧。”说着提起孟无为纵身飞跃,穿林过草,速度竟真比其余七人快的多。
孟无为被他提在手中,只听耳旁风声呼呼,不由得暗暗心惊,忖道:“看来这吴老三号称“草上飞”倒也非浪得虚名。”
八人一路急行,只片刻功夫便已奔出二十余里山路,孟无为见脱身已不可得,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任由吴老三提着急行,心中盘算道:刚才这吴老三说他们抓到了条大鱼,多半就是曲师叔,可曲师叔若不敌这伙妖人,我这点道行又如何救得了她?
正自胡思乱想时之际,忽听前面树林中传来几大骂,声音或尖或哑,或惊或怒,却似有些熟悉。吴老三提着孟无为,叫嚷道:“兄弟们,四位尊上就在前面,咱们快快过去。”他足尖只在一片树叶上轻轻一点,便即转身,带着孟无为急往右前方飞身而去。其余七人身法虽不及他快,但也甚是矫捷,只听“嗖嗖”几声响,八人已前后脚来到一片山崖下,崖下乱石嶙峋,甚为开阔。
孟无为被吴老三裹挟着跃上一棵大树,疾往前面奔去,他居高望去,只见崖下站着一群黄衫短袍的汉子,其中一块高大的石头站着四个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各不相同。孟无为远远瞧清四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心中立时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老子小命休矣!
吴老三纵跃的速度极快,只几个起落便已奔到那块巨石下,将孟无为随手一抛,单膝跪了下去。随后的马老四七人也及赶到,一起对着那四人跪倒,拜道:“巨岩旗下弟子见过四位尊上及都卫大人。”
蜀中四仙此刻只顾着对山崖那边大声辱骂,全然没有理会八人。金柏在一旁的岩石上坐着,面色苍白,说道:“起来吧。”
八人一齐称是站了起来,吴老三道:“都卫大人急召属下们回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强敌?”
金柏心道:“想我圣教八旗,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世人称之为“北莽猛虎”,不想今日竟受命于这四个活宝,当真一世英名尽毁。”轻叹一声,对一旁的青年汉子道:“蒋青,你把四位尊上的命令同大家说说吧。”言罢,剧烈的咳了起来。
众人见都卫大人伤重,无不脸色阴沉。右骁骑蒋青迟疑了一下,道:“四位尊上传令说——,说他们四位虽然骂人的本事天下第一,但怕声音不够响亮,担心那小妞听不见,所以传令让弟兄都回来,跟着他们一起大骂,好把她给活活气死。”他面容肃然,显然不是在说笑,而是把蜀中四仙的原话给说了出来。
八校尉及诸将士听罢面面相觑,只觉这命令实在儿戏,但要他们说上一句对蜀中四仙不恭的话却又不敢,只得呆呆站着,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马老四疑道:“蒋将军,四位尊上不是说已经抓住了“大鱼”,怎的现在又说要骂人?难不成竟还有别的临云宗高手在此?”
蒋青形貌干练,作战勇猛,本是巨岩旗下一员猛将,有千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之勇,深得金柏赏识。可对上蜀中四仙这样的浑人,却也无奈,他见马老四问起,看了眼金柏,见他点头许可,这才说道:“昨天树林中一场恶斗,那女子受伤遁走,四位尊上紧追其后,我率同本部人马追赶。过得一夜后,忽有探子回报,说四位尊上已经捉住了那女子。”
众人一起点头,只听蒋青苦笑一声,续道:“哪成想等我赶到这里时才知道,四位尊上说的已抓到“大鱼”,竟是只将那女子逼到了崖下的山洞中。我上前询问,被四位尊上指责了几句,他们说既已经堵住洞口,那女子不能逃脱,便算抓到了。我听了也不便反驳,便说那女子已经受伤,属下这就派人进去捉拿。四位尊上当时支支吾吾的,既不阻止,也不赞同,我便派了十多名精干的兄弟进去拿人,不想这一去竟再没出来。”
孟无为被吴老三扔在地上,哼唧的半晌才从乱石堆中爬起来。这一会,众巨岩旗教众,不是在细听蒋青说话,就是围在山崖下同蜀中四仙大声嚷骂,竟没一人理会他。孟无为一见如此就想溜走,身子刚动,就听蒋青说到了曲如烟,不禁心念一动,又伏在石上倾听,待听到曲如烟逃进了山崖下的一处石洞中,便伸长了脖子去看,果见山崖下有道两人宽的裂缝,裂缝内漆黑一片,显然颇为幽深。
这时,就听燕青的声音又道:“四位尊上见十名兄弟久不出来,相互怪责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四位尊上已到过洞中拿人,只是因为石洞狭窄,不便施展兵刃,所以才退了出来。而那女子又会一套在旷野中施展平平无奇,在洞里使出来就天下无敌的“玉洞仙女剑”,所以四位尊上才无计可施。”
众人尽皆惊愕,骇得无法言语。这些人都是隶属冲天军下,在军中虽然悍勇,以一敌十,但在圣教之中,却只算普通小兵。他们对战场冲杀与排兵布阵一类知之甚详,于修真一道却是孤陋寡闻,听到“玉洞仙女剑法”天下无敌时,竟都当了真。
吴老三更是心中一凛,暗道:“早就听说临云宗剑法天下第二,这“玉洞仙女剑法”四位尊上都不能敌,那自然是非同小可。老子身材矮小,轻功又还过得去,要是大人待会让我去洞中拿人,这可如何是好?”想到那女子只需长剑一挥,自己就一分为二,不禁满脸愁容。
孟无为听到“玉洞仙女剑”时,却是一呆。他只听过临云宗中有“落霞剑法”、“逍遥游剑法”、“大成剑歌”、“非我亦空”四大剑法,其中又以“落霞剑法”威名最赫,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于“玉洞仙女剑法”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禁肚中嘀咕:“难不成是缥缈观压箱底的剑法,是以外人不知?”
孟无为在临云宗中虽然只是一个伙房道童,但他师父丁如山却是见闻极广,只需三杯老酒下肚,便能说个没完没了。内容从烹饪之道、品酒饮茗,谈到天下武学、神兵秘法,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及。
孟无为幼年时还嫌师父酒后胡言,聒噪吵闹,可后来年岁渐长,听他高谈阔论,生动有趣,特别是说到临云宗各项绝技时,那一招一式,更是听的他心驰神往,激动不已。以至后来丁如山每次醉酒,他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听他吹牛。
可渐渐的,丁如山说来说去也只是那几句如何了得、如何厉害的话,孟无为也就听腻了,加上对门中的事务日渐熟悉,知道师父说的除了烹饪之道外,其它多是信口胡诌,便也没了兴趣再听。
但他听的多了,对这些招式的名目倒记得十分清楚,因此突然听到一个什么“玉洞仙女剑法”时,才会疑惑,寻思:难不成是曲师叔自创的剑法?但他随即醒悟,笑道:“不错,定是那属狮的怕了曲师叔,这才信口胡诌,拿来替自己遮羞的。哼,什么在洞中天下无敌的剑法,我看这四个家伙贼眉鼠眼,就会以多欺少,当真好不要脸。”
他心里正自大骂蜀中四仙卑鄙,就听蒋青说道:“四位尊上颁下命令后又吵了起来,至于吵什么,为什么吵,我却弄不清了。”
众人听猛将军蒋青如此说,不禁哑然。他们一同追随金柏多年,俱都十分了解彼此的脾性,深知蒋青此人隐忍克制,便是局势十分不利时,也从不抱怨。此刻满腹牢骚,不禁都是沉默。
只听蒋青顿了顿,苦笑道:“我见四位尊上吵嚷不休,便上前劝阻,献上火攻之计,不想狮仙大人当即否定,大骂我不懂怜香惜玉。虎仙大人则说我此计上不得台面,非英雄所为。豹仙大人倒是拍手称快,却说什么:我早说过烤了吃最好云云,我却也听不明白。最后龙仙大人想了一计,哎……”蒋青说到这里,重重的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马老四心思比较活络,听了蒋青的话,顿了顿道:“大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蒋青看了眼金柏,见他正在闭目养神,便替他回道:“有何不可说,你说。”
马老四看了看身后山形,说道:“只怕这山洞另有出路,那女子早已跑了也犹未可知,不如……”
蒋青道:“都卫大人早已想到,已派人勘察过,这山崖背后壁立千仞,背后是个深谷,就算有出口她也插翅难飞。”
马老四双眼一眯,刚欲开口,吴老三却已抢着道:“都卫大人思虑周全,算无遗策,那女子定然逃不掉,待捉住以后,属下一定将其挫骨扬灰,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其余众人一起点头说道:“是啊,吴校尉所言极是。”
马老四被人抢了表白的机会,虽然恼怒,却也只得干瞪眼,暗恨自己嘴慢。
孟无为却在旁暗笑:“这四个家伙虽然可恶,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要不是他们傻里傻气的不用火攻,非用“骂攻”,此刻曲师叔焉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