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像只迷途生灵奔走于黑夜,爪牙撕裂星光,匍匐于毛发伤痕,只因不肯放过自己。
兽的枷锁将我禁锢,天敌为我潜伏,我要狼狈脱逃,只因不敢两败俱伤。”
墨迹未干。
陈黎坐在台灯下,停住了笔。
门外的人已经闯入。
“台灯不够亮,小黎,注意保护视力。”苏玉笑吟吟地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进门时顺便开了灯。
四壁如昼。
陈黎刚要合上笔记本,却被苏玉抢了先。
轻盈的手夺过本子,略扫了两眼就放了回去。
苏玉掩嘴一笑:“真是的,还以为我们小黎动了什么心思开始写情书了。不过呀,母亲也许久没见你写作了。”
“放假了,时间比较充裕,兴致来了就动了笔。”陈黎没有看苏玉,默默合上了笔记本,“马上高三,当然要以学习为重。”
苏玉坐在床边,自己先拿了一块苹果吃:“小黎知道母亲为什么一直很放心你么?”
陈黎没有说话,她明白自己也不用说话。
“因为我们小黎是个很有担当、聪明懂事的女孩子啊。”苏玉笑容灿烂,“只要稍微提点,你就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你摘下了挂在墙上的作文奖状,把墨水都用在学习上,母亲很欣慰。”
陈黎知道,母亲这是在告诫她,继续这样做下去,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至于梦想什么的……”苏玉站起身,语气淡然,“成长呀,就是把儿时自认为能抓住的可能性一点点碾碎,能让你在这世界立足的从来是物质。”
陈黎依然沉默着,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苏玉转身,她的背影投在书桌上:“等你真正屹立不倒的时候,若还祈求梦想,那不是手到擒来?”
关门的声音很轻。
陈黎在桌边坐着,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终于有了动作。
她的双手死死捏着桌角,止不住颤抖。表情却只是生硬,生硬到冰冷。
她想低吼,可她只是克制;她想摔东西,可她还是克制。
因为她是陈氏的千金,她要压抑所有一时冲动的情绪,她要学会很多很多的东西,并且从始至终,面带微笑。
儿时的记忆如烙印般清晰,自繁杂枯燥的兴趣班里她终于寻到一样自己真正感兴趣的。
她喜欢上写作的时候母亲也曾热切地鼓励她,寻找各种赛事给她报名,看着她拿了一项又一项奖项。
就在她满怀欣喜想告诉母亲她知道怎样安排自己人生的前一秒,女子袅袅婷婷地站立,笑容温柔优雅得不像话,齿间说出了三个字:
“可以了。”
小黎,可以了。就这样可以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去学别的东西吧。
那时陈黎才幡然醒悟,她没法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
她以为是她自己选择了写作,但其实是母亲替她选择了写作,现在,母亲要收回这个选项。
而她还是那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娃娃。
陈黎打开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幅画。
画中正是她自己,是孟夕年画的她。陈黎在此时平静下来,她的手指隔着玻璃画框摸了摸那颗五角星。
仿佛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