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兀自坐了一会儿，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了，她这才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王爷。”林婉儿看了赵锦城一眼。
“嗯？”赵锦城抿了抿嘴唇，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
“我们晚上吃什么？还有，我们晚上住哪儿？”林婉儿苦着脸问。
赵锦城迟疑了一下，道：“按照原先的计划，若是骑马上来，是能在天黑之前赶回王府用晚膳的。但你坚持不肯骑马，爬山又耗费了太多时间，所以……”所以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林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那现在怎么办？天都要黑了。”
赵锦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林婉儿。那是他怕来不及在晚膳前赶回去，准备着给林婉儿垫肚子的。
林婉儿一愣：“这是……？”
赵锦城温和地笑了一下，“吃的。”
林婉儿顿然像看到救星一样，欢喜地接过他手里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两个烧饼。
林婉儿拿了一个，又将油纸包递给赵锦城。
赵锦城又笑了一下，“你吃吧，我不饿。”
“骗人！”林婉儿将那个饼塞进赵锦城怀里，自顾自地啃了起来。连她这个什么都没做的人都饿了，更何况他又是背她，又是拾柴火，怎么可能不饿！
赵锦城将那饼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递回给林婉儿，“你多吃点，不然晚上要饿的。”
“那你呢？”林婉儿问。
“我啊，我习惯了，以前行军的时候，有时一天才能吃上一顿饭。但你没有吃过这些苦，你要多吃一些才行。”赵锦城咬了一口饼，另一只手依然固执地伸着。
林婉儿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他是王爷啊，生在皇族，从小锦衣玉食，他又何曾吃过那些苦呢？若不是为了帮她，他又何须去军营里受那些苦？
林婉儿摇摇头，将赵锦城的手推回，“我一个就够了，吃多了会睡不着。”林婉儿嚼着饼，觉得有些噎，“王爷，还有水吗？”
“哦，有。”赵锦城将饼叼在嘴里，解下腰间的水袋递给林婉儿。
林婉儿喝了几口，又将水袋递给赵锦城，“王爷，你也喝点吧，这饼太干了，容易噎着。”
赵锦城刚伸出手，突然想起方才婉儿喝过了，陡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又迟疑着收回了手，摇摇头道：“我不渴，你喝吧。”
林婉儿察觉出他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又担心他噎到，就稍稍往他身边挪了挪。“王爷，出门在外，有些东西不必太过计较。况且，我们是夫妻啊。”林婉儿低头咬了一口饼，将滚烫的脸颊映在火光里，让人分不清是火的颜色还是脸颊的颜色。
赵锦城被她那句“夫妻”猛然劈中，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我……”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难道，在婉儿的心里，是把他当做夫君的吗？可这怎么可能呢？他是不是还在梦魇还没醒？
赵锦城又咬了一口饼，一边嚼一边又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委屈，他总是害怕自己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又什么都是一场空。可他又忍不住去流连这样的美梦。可越是这样，他的心也变得越发地贪婪，不断地渴望得到更多。
林婉儿见他低头不语，察觉到他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可分明方才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又这样了？她真的有些摸不准他那瞬息万变的情绪。
林婉儿忍不住问：“王爷，你怎么了？”
赵锦城摇摇头，又咬了一口饼，噎得他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婉儿……”
“嗯？”林婉儿应了一声。
“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赵锦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颤抖，又像是哽咽。
林婉儿一愣：“为什么？”
“我……我怕我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我……我忍不住……倘若你不对我好，我就不会心存奢望和幻想，就不会感到痛苦……我真的……”赵锦城将头埋进膝盖里，将一脸惊愕的林婉儿隔绝在外。他真的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林婉儿愣了片刻，轻轻咬了一口饼，淡淡道：“王爷，那你能做到不要对我好吗？”
赵锦城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讶然地看着林婉儿，她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她也讨厌他了吗？
“你做不到，对不对？”林婉儿又问。
赵锦城低头，默不作声。
“我也做不到。”林婉儿又咬了一点饼，“我原先只是有些怀疑，因为一直以来，你都待我很好。你总是忍让迁就我，照顾我的心情，偷偷想法子逗我开心。我那时候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只觉得你是个好人。直到晚晴他们一不小心戳破了月例的事，直到我顺藤摸瓜找到窈娘，看到了那份契书，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那般重要……
王爷，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待我的好，每一分我都记在心里。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为何要让陈五爷给你捎那么多东西到塞北去？我早该知道的，是我太笨了……”林婉儿也觉得有些心酸。现在回头去想，自她进王府至今，几乎所有的细节里，都承载着他满满的心意啊！可她那时竟然浑然不觉。
林婉儿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肩膀有些颤抖，他这是……怎么了？
“王爷？”林婉儿轻轻拍了拍赵锦城的背。
谁知，赵锦城突然失声哭起来，整个人瞬间失控。
林婉儿当即就慌了，“王爷，你……你别哭啊，我……”她做什么了吗？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这又是怎么了？
林婉儿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有些时候，她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爷，不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要变成小花猫了。”林婉儿试图安抚他。
“婉儿……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我……害怕……”赵锦城泣不成声，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不害怕呢？他一个人默默做了那么多事，从来不觉得苦。他也从来不敢想婉儿会懂他的心意，更不敢想会得到什么回应。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婉儿可以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哪怕她不爱他，只要可以陪着他，也就足够了。可婉儿方才的话，简直是将他的心生生放在油锅里煎，放在火上烧一样。他有些受不住。
他怎么可能受得住呢？就像一个乞丐，原先只想要一碗剩饭，可有个好心人突然把他邀请进家里，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山珍海味。他怎么可能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他害怕的，只是梦境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残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