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街灯火灿烂,除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街边卖各类点心、吃食、玩具、饰品、绣品等的小摊亦应有尽有。还有玩杂耍的,耍花枪的。
人们相约结伴而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走到永安河边时,赵锦城看到河上飘着许多河灯,想起七岁那年在这里放河灯遇到林婉儿的事,忽然便有些出神。
原本想说的事,此时又开不了口,赵锦城望了望永安河上那一盏盏飘着的河灯,问:“你想放河灯吗?”
林婉儿见他这样问,想着多半是他自己想放,便点点头。
赵锦城走向卖河灯的摊子,买了一盏白色的,又挑了一盏红色的祈福灯给林婉儿,回头看了看采莲和小五,“你们也一人挑一盏吧。”
“谢王爷!”小五和采莲道完谢,也跟着一人挑了一盏祈福灯。
几人陆续点亮手中的河灯,缓缓放入水中。
赵锦城看着他的那盏灯,顺着水流渐渐飘远,思绪万千。
他的父皇和母妃都走得早,跟着皇后也统共才三年多,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该有怎样的人生追求。从前在国子监读书时,先生教的那些治国之道、为人之道、为臣之道等等,都离他太遥远,他既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当官,那些又哪里用得上呢?
如今长到二十岁,他才在林婉儿的提醒之下,渐渐生出些想要做些什么事的念头。
赵锦城看着渐渐漂远的河灯,第一次对着河灯许下心中所愿。
河上那一盏一盏的灯,在夜风中火光闪烁,载着对逝者的深切怀念,对生者的美好祝福,顺着蜿蜒的河水,漂向远方。
赵锦城蹲在河边,许久没有起身。
林婉儿见他似有心事,也便没有催促。
“婉儿,我有些事想同你说。”赵锦城没有扭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他的目光,仿佛能看得很远很远。
小五和采莲识趣地起身离开了。
“王爷想同我说什么?”林婉儿敛了裙摆,蹲到他身侧。
“明日一早,皇嫂会为我行冠礼,需要你陪我去太庙一趟。”
林婉儿大惊,“王爷您明日及冠吗?!怎地不提前说一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令她震惊。行冠礼对男子来说,可是件大事啊!
“原本还有一段时日,是因为……”赵锦城顿了一下,“明日我有事要离京一趟……”原本并没有打算提前行冠礼,只是,事到如今,不得已而为之。
林婉儿不解:“即便王爷明日离京,也不必提前行冠礼吧?这样未免也太仓促了。”
“因为要去很久,会错过原本行冠礼的日子,所以只能重新卜筮,改了时间。”
林婉儿讶然,是什么事需要去那么久,连自己行冠礼的日子都赶不回来?
“很重要的事吗?”林婉儿问。
赵锦城转过头,看着林婉儿,微微笑了一下,“我明日要随陆将军一同去塞北。”
林婉儿听,顿然惊愕地看着他,他要去……塞北?
林婉儿盯着赵锦城看了好半天,才愣愣地开口道:“怎地如此突然?”
林婉儿转念一想,发现这件事不太对,似乎一点苗头也没有,但行冠礼如此大事,也必定不会是一时兴起,因为涉及到卜筮吉日,邀请正宾、宾客,确定具体时辰,还有礼器、祭物、服饰、冠字等诸多事宜,这么大的事,绝不可能突然便决定了。他是何时决定的?之前为何一直没有告诉她呢?
不过想想,自己又不是他真正的王妃,他似乎也没有必要非得告诉她。
但这件事还是令林婉儿心下有些怅然。
她思索一阵,开口问道:“是以因为……我下午见陆将军的事吗?”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您是为了帮我见陆将军,所以才……”
赵锦城弯了弯嘴角,摇摇头,“不完全是。”他随手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扬手扔进河里,“帮你只是顺带,所以,你也不必记挂于心。初一那日,你问我有没有想过做些什么事。从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这性格,不适合待在官场,我不是块做官的料。京都的官场太复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每一个人都要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我不喜欢这样。林大人想必也是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保全自己。所以,我想去外面看看,也许那里有我能做的事。”
“可您若走了,那王府怎么办?”林婉儿问。
“抱歉,王府要拜托给你照料了。”赵锦城温柔地看了林婉儿一眼,继续望向河面。
“什么……”林婉儿一惊,“这怎么可以……”
“倘若我能活着回来,王府自然还是逸王府。倘若我不幸身故,马革裹尸还,还请将我安葬了,日后,这王府就留给你了,这样,你后半生多少也有个依傍。”这样,他们死后,必定能入同一座宗祠。
林婉儿:“这……可是……”这话听着怎么像交代遗言一般,林婉儿顿然觉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逸王府是他的家,他怎能说走就走呢?况且,将逸王府交给她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不过空有个夫妻的名头,再怎么,逸王府也轮不到她接手。况且,一旦他有个什么不测,她即便是将王府拿在手中,也万万难以心安。
“王爷,您……一定要走吗?”林婉儿微微皱了皱眉。
“已经向皇兄请了旨,改不了了。别担心,我也不过是事先将事情说清楚,也不一定就一去不回了,万一我立了大功,再回到京都也说不一定呢?过去的二十年,现在回头去想,简直行尸走肉一般。如今,我想痛痛快快地好好活一场。”
林婉儿听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开口道:“好,王府我可以暂时替您守着。”毕竟,这件事,他必定是受了自己牵累,虽然他嘴上否认,但她心里清楚,这事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想到这些,林婉儿心中愧疚不已。如今欠他这么大一份恩情,这叫她如何偿还?
“不过,您若活着回来,王府依旧是您的家。倘若您不回来了,那么,逸王府我也不会要,届时,我就回林家了。”
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有什么理由接手逸王府呢?
林婉儿原本想问,他想离京,是不是还因为画上的那名女子,毕竟先前醉酒,他还将她认成了那人。但转念一想,他对这件事似乎讳莫如深,她也就不便开口问。对他来说,京都是个伤心地,他想去外面看看广阔的天地,多半也是为了纾解心中郁结。再说,男儿志在四方,这一趟出去,倘若他真能找到心中真正想成就的事,也是好事一桩。
“你可真狠心……”赵锦城苦笑了一下,她这是打算他一死就回林家吗?那他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这条命,活着回来,好叫她打消这个念头。她已经嫁入了逸王府,和陆庭风也再无纠葛,从今以后,逸王府便是她的家了。只要他活着,她就走不了。
“什么?”林婉儿不解,这怎么就狠心了?她不过就是不愿占人便宜而已。
“没什么。”赵锦城微微摇摇头,淡淡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