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麻木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不会吧。”
扭头就见刘晓妍正细细打量她，神情很是微妙。
林虞冲她笑了笑，刘晓妍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问：“你、你身体好了吗？明天一起去大院玩吧。”
“明天不行，我得去奶奶家和姥姥家报平安，几位老人都挺担心我的。”林虞笑了笑。
刘晓妍被她斑驳的左脸吓到了，忙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林虞的脸。
如果海虞这辈子都是这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终于不是……
不是什么呢？刘晓妍有些想不清楚。
她年纪还小，虽然比同龄人多几个心眼，又有掐尖要强的心，到底生活的环境太过简单纯朴了，压抑了本可能变得非常严重的嫉妒与阴暗，让她处在一个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情境中。
她只觉得如果林虞以后都是这样一张脸了，那她会有点高兴，也会很愿意和林虞一直做朋友，哪怕林虞其他方面还是一样优秀、一样讨大人喜欢，那也没关系了。
林虞一眼就能看出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却没往心里去，人家只是暗自窃喜，自己都要去管教一番，那也太闲得慌了，只要刘晓妍没真正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并不像随时随地耳提面命。
又不是她的妹妹，她不想管那么多。
第二天早起，果然要先去奶奶家，再去姥姥家。
其实本该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去看看，虞妙莲怕这样乍乍的带着林虞去见老人，会吓着他们。
这一脸血呼啦的样子，就算医生护士都说不是很要紧，别人见了也都觉得害怕，觉得这脸怕是就此要毁了。
这让疼爱林虞如命的几个老人如何能受得了啊。
来到爷爷家时，两个老人家正在吃早饭，听见脚步声，爷爷先抬起头来，奶奶见他抬头，也扭过头来看。
两人都看到了林虞的左脸，林虞也叹了口气，等待迎接意料之中的盘问。
但爷爷并没有盘问，只是招呼母女两人坐下一起吃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林虞一怔，左右看看爷爷和奶奶，小声说：“爷爷，我左脸变成这样了。”
“我看见了。”爷爷笑了笑，“没事，我看书明那小卖铺里有卖口罩的，咱去买两个，以后出门戴着就行。”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仰头喝了一大口稀饭。
他可比林三奶奶那些外人更心疼自己孩子，只要一想原来那么粉雕玉琢的小脸，现在就这么毁了一大半，将来出门不知道怎么被人指指点点，他心里就难受得慌。
但是再难受，也不能在孩子跟前显露出来。
孩子本来就难过，要是这时候他们露出半点儿难过来，孩子就更难受了。
林虞看着爷爷的侧脸，渐渐看明白了她的想法，心里轰然一响，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她原来可以是这样，顶着半张丑陋到无法入目的脸，还能被人无条件喜欢的吗？
奶奶也慢腾腾说道：“别看伤得厉害，不一定留疤，她爷爷摘点儿山地瓜回来，把叶子捣碎了涂脸上，就好得快一点儿。”
林虞摸了摸脸上的血痂，笑了笑说：“没事，早晚会掉的，不用麻烦爷爷。”
“这怎么算麻烦！”爷爷搁下筷子就起身，林虞还以为他要抓毛巾，没想到他直接拿起镰刀出了大门。
林虞看的直愣神，爷爷虽然没有奶奶那么说话做事慢吞吞，却也从来不是急性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风风火火的。
她忙起身跑出门，拉着爷爷说：“不用这么……”
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刚才爷爷已经拒绝一次自己的否决了，现在再否决也没啥用，便转了话头说：“爷爷，天还早呢，山上露水大，等过一阵子再去割草吧！”
林照山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蹭点儿露水在身上有什么，倒是太阳大了才晒得慌呢。回家和妈妈奶奶说话去，爷爷过不多久就回来了。”
手腕，林照山转身走出门口小巷，林虞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往屋里走。
陪着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其实是单方面听奶奶絮絮叨叨讲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毕竟她们母女俩说的话，奶奶能不能听得见全随奶奶本人的心情。
林虞在这边坐了一会儿，虞妙莲便要带她去姥姥家。
林虞有点担心：“可是爷爷还要割草，回来没看见我们，不是很失望吗。”
“没事，爷爷知道的，他有咱家钥匙，会送到那边去的。”虞妙莲不以为意。
林虞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这样对爷爷很不尊重。
但奶奶也让她走，说道：“你姥姥姥爷前两天老是来问，你姥姥都急哭了，快去看看吧，叫他们俩也安心安心。”
林虞只好答应，坐上自行车后座被送去姥姥家。
虞妙莲昨天就和虞爱珍约好，要一起去诊所看她怀了没有，把林虞送到姥姥家时，指针已经八点半，她只和爸妈说了几句话，就把闺女留在这儿，自己先走了。
林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太姥姥的房间。
姥姥见她坐在院子里，坐着小马扎佝偻着身子，尽力缩小存在感，好笑地问：“怎么不进去和太姥姥说话？”
“我怕太姥姥看见我这个样子，会吓昏过去！”林虞煞有介事地说。
姥姥笑着推她：“怕什么，你太姥姥多刚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怕你脸上这点儿小毛病！”
姥姥说得很对，太姥姥并不知道她出车祸的事，毕竟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只要姥姥姥爷可以隐瞒，她就不可能知道，哪怕村子里已经传得风言风语。
但太姥姥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受不住的惊愕神色，乍一见到时有些惊讶，片刻之后就归于平静，甚至林虞还看到她隐隐松了口气！
起初有些奇怪，但想想薄命的珍姨，林虞大概也能理解太姥姥的想法。
果然，太姥姥冲她招手，把她叫到炕边坐下，用枯干的手抚摸着她的左脸：“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