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人知道就好。
林虞松了口气，乡下风气保守，知道这件事后固然会骂赵发婶，但对小云虹也免不了指指点点。
她拍拍小云虹的肩膀：“那就不要告诉别人了，把这当做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吧。”
小云虹嗫嚅半晌，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他实在太小，所经历的事情又是成年人也难以接受的打击，就算心中想得再怎么多怎么复杂，也很难将它们组织成句宣之于口。
林虞也清楚他的想法，猜得到他纠结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这种事情，她作为外人无论劝说效果都不大。
何况她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比较好。
她只能再拍拍小云虹的肩膀：“不管你是谁的孩子，都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不要觉得因为这样你就是活该受罪的，没有人活该受罪……”
说到这里她不免自省起来，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好像不是。
上一世锦衣玉食地养在深宫，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偶尔听到几个皇子议论政事，说黄河改道、洪灾泛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也毫无波动，只感慨几句天工不作美，随大流把每日用的膳食减几道例菜，做出个节俭的表象也就够了。
若不是这一世投生到农家，亲眼见到什么叫面朝黄土背朝天，她根本不会真正理解农家人的艰苦。
同样的对于小云虹这样身份未明的孩子，如同上一世的外室私生子们，她从来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对于律法中规定的私生子也要分得一分家产甚至有些忿忿不平。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小云虹这些年的所过的苦日子，她对这些人不会有丝毫同情。
所以她是真的觉得没有人活该受罪吗？
小云虹见林虞不说话，悄悄抬起头看她，林虞便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无论怎么样，我想活着总是有盼头的，说不定明天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呢。”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如果自己投生到小云虹这样的处境里，没有前世记忆没有系统商城，她恐怕也会选择自尽。
说不定就这样结束生命，真的比长长久久受罪要好呢。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可怜无辜的孩子，被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从生折磨到死。
“就当是为了报答我吧。”林虞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让小云虹振作起来，“就当是为了报答我救过你一次，就当以后这些受苦的日子是为我活的，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小云虹没答应，但也没说不好，但眼睛稍微亮了一些。
林虞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这确实也是一个能让他服气的理由。像他这么小的孩子，很多道理落在他身上都显得渺远，反而不如这么一个切实的报恩理由更有说服力。
“我愿意坚持。”他说得很认真，林虞知道他是打心底里认真。
于他而言，活着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认真。
“明年你就上小学了，到时候要在学校里住着，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必须每天回家，那时候就会好过很多。”林虞觉得这样有点画饼的嫌疑，但没有一点画饼充饥的精神，怎么熬得过漫漫长夜，便忍住心虚继续鼓励，“答应姐姐，先活到那时候再说。”
她掰了一块玉米饼，又从拍黄瓜里挑出几块猪头肉让他吃。
小云虹摆摆手不敢吃，林虞便沉下脸：“刚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呢，这就不吃东西啦！听我的，吃！”
小云虹被她一吼，乖乖吃了两块猪头肉，把玉米饼狼吞虎咽地啃干净，动作太快果然噎住了。
林虞给他倒水，让他缓缓劲儿，笑道：“别太着急，以后要是饿了就来我们家，虽然我们家也没什么好吃的，但要是愿意上门来做客，也绝不饿着你！”
说完话时，赵发婶也把心里的委屈戾气都发泄完了，被虞妙莲从堂屋送出来。
小云虹忙站起身跟在母亲身边，林虞也起身送他。
赵发婶又看了看林虞的左脸，扭头对虞妙莲说：“海虞这左脸会不会留疤呀，这么俊俏的脸要是毁了，我真得把我们家这贱种淹死赔罪了！”
小云虹听到母亲的话，肩膀瑟缩了下，抬头看林虞的左脸，心里更加难受。
林虞则微微笑着：“婶你放心，肯定不会留疤的，这也和小云虹没啥关系。幸亏这回没闹大，我受的伤也不重，要是太重了，爸爸肯定得闹到公安局去，到时候一查，撞我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有责任，小云虹肯定也没有责任，但是……”
她假装不确定地问虞妙莲：“妈，现在打骂孩子是不是算犯法？”
虞妙莲对自己闺女可太了解，从她笑吟吟答话时就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果然现在要自己搭话了，就也笑呵呵地说：“好像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咱们乡下人，谁家没打过几下孩子，不闹出事来没人在意的。你这小人儿家就是爱小题大做。”
母女俩一唱一和，句句都在暗示什么，赵发婶当即青了脸，一言不发拉着小云虹跨出大门槛子。
林虞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借口，心情格外地好，转头又看到自家破破落落的院子，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她们家地方不算小，一间自己的卧室，一间爸妈住的卧室，一间堂屋，都很敞亮，分立院子东西头、连接两个卧室的厨房也都宽阔，还有个靠近厕所的养猪的围栏、一间从前堆放饲料的杂草间，又四五十平大，加上屋旁的菜园，有一百多平的地。
占地倒是不小，可惜菜园子是荆棘篱笆围起来的，院子是破砖烂瓦围起来的，厕所、围栏和杂草间压根没有门，用破帆布钉在门框上，大夏天里，厕所里的味道直往外冲，围栏里虽然不养猪了，但那股味道确实久久不散。
别看林虞现在古井不波，那完全是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当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环境，恨不得赶紧往墙上一撞，趁热乎再去投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