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啊大王,你也不能怪世子啊,人家也是为了自保啊,亲母没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弟弟,他身体又差,要是侧妃受宠,又把持内宅……是我,我也会下手的啊。”
梁王的身子猛然一僵,随即咬牙切齿:“他为嫡,侧为庶,怎能一样?”
“可嫡出的被庶出的逼得都不能活了,都是人生爹妈养,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真认了,那就是傻瓜。”
是啊……
梁王骤然想起,自己也是个庶子啊。
他能为了皇位汲汲营营,自己的儿子、女人,怎么就不会为了世子之位筹谋呢?
蠢货。
范婉看着梁王一副动容模样,顿时没了兴趣。
梁王心烦意乱,最后则看着这位又闭眼打坐的国师身上去了,这屋子里连口水都没有,自己口干舌燥,这位国师想必也不安逸,可偏偏,她却一派自然,仿佛真不怕被人害了。
犹记得当初皇帝册封国师的消息传来后,他可是狠狠的嘲笑了一番皇帝,只说他当真是人还未老,就先湖涂了,前朝那国师塔,那群术士最后是个什么下场,皇帝都给忘了,若说前朝后期子嗣不旺,和国师塔那群老东西没关系,他是一点儿也不信。
皇帝当真是昏了头了,才又将国师塔给重启。
结果笑了没两日,京城的探子突然传来消息说,后宫的那些妃嫔集体怀孕了,是的,集体怀孕了,前前后后二十多个孕妇,不过两年的功夫,皇子都排到十几皇子了。
这一手直接叫梁王,不,该叫几个藩王都懵了。
皇帝即位多年无子,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底实则都做好打算,只待时机一到,便想办法叫大臣们奏请皇帝诏藩王子孙入京,到时候皇帝就是那高高在上的菩萨,京城那一片土地,又成了他们兄弟几人的战场。
先帝不是在意嫡子么。
他非要叫这嫡子没后代,日后只能从庶子的子孙中过继过去。
如今,一切算计都成云烟,而这一切的变故,皆从有了这个国师开始。
难不成,这老天爷,当真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
这嫡庶之间,当真区别那么大么?
梁王叹了口气,他皇位还没争明白呢,自己的王位反倒先一步血雨腥风了,以前的长子当真清风朗月,谦谦君子,他曾无数次与幕僚感叹,但凡长子身子骨好一点,他也不必这般为难,去岁王妃有孕,生下嫡幼子后,长子就变了。
他曾经,也曾待其他王子如手足啊。
因为躺着无事,曾经看见了不曾放在心上的事,如今也涌上了心头,王妃去世时,侧妃看起来虽然悲伤,但眉宇间难掩疏阔,二王子那些日子对他也是撒娇卖乖。
说起来,嫡幼子自出生起,他好似也只看过几次,如今想来……算算月份,该是会爬了。
梁王越想越难受,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耳边还传来恶魔的声音:“你可别哭,现在没水了。”
梁王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时间过的很快,也过的很慢。
梁王世子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看着日升日落,一直到了天色漆黑,他才回过头来:“来人。”
“婢子在。”
内侍小跑出来。
“咱们去看看国师,和父王。”
“喏。”
内侍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推着梁王世子的轮椅往前面的梁王主院去了,主院里一片寂静,那扇从昨日下午就关上的门,如今依旧紧闭着。
“吱嘎——”一声,门开了。
范婉睁开眼睛看向梁王世子,神情不悲不喜,身上的衣裳依旧干净整洁,竟然连一丝凌乱也没有。
“国师大人,我父王如何了?”梁王世子依旧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若不晓得真相,恐怕还真以为这位是关心父亲的孝子。
范婉定定的看着梁王世子的脸,就在梁王世子有些不解,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范婉突然笑了:“不负使命。”
她站起身来,转而一把扶起梁王那瘦弱的躯壳。
“大王,该醒了。”
随着范婉一声呼唤,梁王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的看着梁王世子。
而梁王世子,再也挂不住那张温和笑容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而跟在梁王世子身边的那些内侍,则是呼啦啦的跪到了一大片:“恭贺大王,拜见大王。”
“怎么,看见孤醒了,你很意外?”梁王到底对这个儿子还是有怨恨的。
梁王世子眼圈骤然红了,脸色愈发苍白,竟点头承认了:“是啊,很意外。”随即,转而看向范婉:“没想到,国师大人竟真有神仙本事。”
“毕竟我不喜欢替人担罪名。”范婉抿了抿嘴。
她有点搞不懂,放任梁王病逝不是挺好么?非要多此一举寻了她来,这不是增加变数么?反正他是世子,梁王是染瘟疫死的,死后世子顺利继位不是挺好么?
非要搞这一出,如今梁王醒了,他知道哭了,晚了。
梁王世子点了点头,却没说其他,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去岁我母妃从京师得了一枚丸药,吃了那丸药后,原本孱弱的身子竟然渐渐康健起来,不过两个月,就怀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产后就出血不止,崩逝而亡。”说着,眼圈愈发红了:“没母妃的孩子,在这王宫之中,过的日子太苦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当年,我的腿就是叫父王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侧妃给坏了的,那天太冷了,我的腿陷在冰水里,冻得知觉都没了,可她也没叫我死,只叫我痛苦的活着,母妃哭的眼睛都瞎了,父王却因为与侧妃青梅竹马,而轻轻放过,后来,侧妃也有了儿子。”
“我已经受过的罪,怎么会叫安儿再受一次呢?”
梁王世子颤抖着手,踉跄着跪下:“父王,你杀了我,我死有余辜,日后,就叫安儿服侍在您膝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