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只觉得自己仿佛魂魄飘在半空中, 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地,偶尔听见母亲哭嚎声,想要开口安慰, 却又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出不了声。
自从那日到达祝家庄, 得知祝家并没有九妹,与自己同窗三年的贤弟英台原来是女红妆。
他还未来得及高兴, 就被告知, 早在两年前,祝英台就已经同马太守之子马文才定下了婚事,他来提亲这事,属于无稽之谈,再加上他考评中下,只是县令,更是被祝家好一番羞辱。
在得知祝英台乃是女红妆后,他就明白自己的心意, 原来在三年的相处之中,他早已不知不觉间对祝英台情根深种, 所以他在禀明祝家二老三年同窗同房之情后,便提出想要见祝英台一面。
却未曾想,祝家老爷在得知他们三年间日夜相处后, 竟命人将他打了一顿, 若不是英台出来的及时, 他恐怕会被打死在当时, 可就算如此,他回到家后,也好似魂魄离体, 整个人浑浑噩噩,连一丝反应也不能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今骤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只听见那声音说道:“脑震荡了,快取了我的针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跑步声。
梁山伯只觉得心头犯恶心,眼前满是金星,可多日未曾进食,实在是吐不出来。
范婉拿了针包,起手就是十几根针扎在了头上,然后又拿了颗小元丹,塞进梁山伯的口中,捏着他耳后的穴位,迫使他将药丸子咽了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大娘别怕,梁兄会没事的。”范婉扭头安慰起了梁母。
梁母也知道范婉的本事,自己的命就是这人救回来的,只是她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的落眼泪,毕竟从大悲到大喜,本就是一件叫人难以承受的剧烈情绪变化。
她手软脚软的‘噗通’一声跪下,对着范婉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谢谢恩人救了我们母子俩的性命。”
“大娘快快起身。”范婉赶紧的弯腰去扶梁母:“梁兄与我乃是同窗好友,有此际遇亦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大娘实在不必如此。”
梁母就着范婉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只是那泪珠依旧滚滚而落。
她不是傻子,只看范婉身边环绕的人,以及里长那恭敬中带着惧怕的模样,就可知眼前这人如今必定位高权重,再想想梁山伯当初介绍他时的话语,不由悲从中来。
当初在书院中时,梁山伯与他看起来并无多大区别,只出了书院,如今却看出区别来了。
再想想那祝家庄的恶行,梁母更是泪流不止,她只恨自己无用,未能投个好胎,否则的话,哪里至于她的山伯被人这般嫌弃。
范婉也知道梁母此刻心情激动,所以干脆交给来伺候的小内侍吴琳安慰,自己扭头继续去给梁山伯扎针。
梁山伯伤势严重,不仅仅脑震荡,肋骨更是断了三根,好在未曾伤及肺部,却也因为延误时间久了,骨头有些长歪了,日后阴天下雨,肯定滋味儿不好受,且骨质脆弱,千万不能再受伤了。
梁母得知后,又是将祝家一阵咒骂。
她如今已经不指望能和祝家做亲家了,只恨这祝家仗势欺人,自己的女儿不检点,女扮男装在书院里和男人混居三年,竟然还想回去清清白白的嫁到太守家当太太,之前梁山伯身体虚弱,她抽不出手来,如今梁山伯恢复有望,梁母又支棱起来了。
这祝家想打了人就算,没那么好的事。
梁母怎么想的,范婉不知道,她如今正紧张的给梁山伯治疗呢。
梁山伯浑浑噩噩了许多天,如今随着范婉的针,才渐渐的好似回到了身体里,费力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范婉的脸,过了许久,才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谢兄。”
“梁兄莫要说话,待我给梁兄施完针,再与梁兄说话。”
梁山伯艰难的点头,任由范婉给自己治疗,同时,对自己的身体也多了几分希望,他想活着,他不想死,他魂魄离体的时候,仿佛看见梁母数次哭到昏厥,奈何家中只有书童四九,竟然连伸手都不敢,只能叫母亲的昏死在地上,昏睡许久后,又自己慢慢苏醒。
当时挨打后,他总想着,就这般死了算了。
可如今当真死过一回后,他反倒不想死了。
这一夜,范婉都在尽心尽力的医治,就连凝元丹都用了三颗,这才在天亮之后,保住了梁山伯,而梁山伯也只觉得胸口憋闷尽去,莫说旁人,只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只需好好将养,不需多日,就能恢复康健。
而范婉,则在休憩一夜后,又要重新上路了。
梁母看到梁山伯的状态,便知道这位谢先生是用了大力气的,赶紧的烙了几张饼,趁着范婉走前送给他。
却不想抱着饼去了,就看见昨日安慰她的吴琳在给谢先生系披风,那队伍戒备森严,肃杀之气满满,而里长他们,则是小心翼翼的陪在末尾,连上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梁母顿时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倒是范婉眼角余光瞥到梁母,心里一动,有心给梁母做脸,于是叫吴琳去请。
然后,梁母就在里长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被请上前去,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梁母将手中的烙饼递给了吴琳,然后低下头来,用袖子擦眼角,再后来,那国师大人居然低头温言说了两句什么,梁母连连点头,这才转头上了马车,慢慢的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