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真开心啊。
他年过三十无子, 眼睁睁看着宗室开始蠢蠢欲动,每年过年那些人都把家里杰出的孩子带到宫里来拜年,就指望他能看上眼, 选进宫里来读书。
可他偏不信邪,一直咬着牙关不松口。
如今,他终于有了三个皇子,其中一个还是嫡出的!
自此以后, 宗室打的那些小九九,将再不能成行,而这个嫡出的儿子,他必定要好好教导,就连他的夫子, 都要找最好的大儒, 要教他什么叫做为君之道, 要教他什么叫做用人之道, 要教他什么叫做朝堂平衡。
“谢卿, 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朕心里苦啊。”
皇帝一手拉着饭碗的手,一手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那副模样,好似真受了无数的委屈。
“那些人啊, 表面看似一家人, 实际上心里算计着呢, 朕甚至都怀疑,这些年朕的身子不好,是不是都是他们算计的, 谢卿你可知道,当年后宫用的那些房事药,竟有大半都是他们找来的,朕抓来几人质问,他们却强词夺理说是为了朕好,是看朕膝下单薄,这才着急了,想要朕绵延子嗣。”
“他们说的这些话,朕是一个字都不信,可偏偏还有那么多宗室族老跑来求情,让朕念他们年迈,脑子已经湖涂了,放他们一命,可又有谁可知,若不是遇到了谢卿你,朕这一辈子,恐怕再无子嗣了。”
皇帝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喝了一些酒,是笑着喝的,可喝完了,却哭了出来。
这一个嫡子,他等的太久了。
“陛下龙精虎猛,怎么可能没有子嗣,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范婉不喝酒,只要了一杯茶,权当自己是树洞和安慰人的机器,语气毫无起伏,神色淡然极了,甚至坐的有些无聊,但皇帝却很有兴致,看样子,他是真的挺想和她聊天到天明的。
只要不‘抵足而眠’,是打坐还是喝酒,他都无所谓。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最终,因为太过高兴喝多了,直接身子一歪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范婉叹了口气,喊来内侍大监。
内侍大监赶紧张罗着其他内侍扶着皇帝去安寝。
而范婉,作为皇帝亲口邀请‘抵足而眠’的人,内侍大监自然不敢违背,于是小声询问道:“观主可需要洗漱?”
“打一盆水来。”范婉点点头,吩咐道。
内侍大监赶紧去打水,看那背影,还是亲自去的。
很快,内侍大监端着水盆回来了,范婉洗了脸,又洗了手,然后便将帕子往水盆里一扔,询问道:“伴伴,不知这紫宸宫中可有蒲团?”
“有有,只是……”要蒲团做甚?
“我乃方外之人,夜间习惯于打坐修行。”范婉点到为止。
内侍大监瞬间一脸了然,端着水盆出去,不多时,又拿着蒲团回来了,范婉也没管皇帝,直接将蒲团放在了寝室外面的小榻上面,然后整理好了衣摆盘膝坐上去,双手掐诀,眼睛一闭,直接进空间上课去了。
紫宸殿内除了各位娘娘外,头一回有旁人留宿,内侍大监不敢疏忽,连忙叮嘱几个守夜的内侍,千万不能偷懒,守夜的内侍本就不敢偷懒,如今更是醒神。
范婉进了空间学习,身体就一动不动的坐着,这番老僧入定的模样,落在那些小内侍的眼里,更觉得这位谢观主真乃神人,他们这些内侍,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平常主子办事情,他们只能站着,不仅不能动,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大,生怕败了皇上的兴致。
可就算如此,他们顶多站一个时辰就站不住了,哪里能像这位谢观主一样,一坐就是一整夜,那可真是纹丝不动啊,房里不见风,他们甚至发现,就连头发丝儿都不带动的。
皇帝这一夜睡得好啊。
有了嫡子,心底最大的包袱没有了,现在只觉得浑身轻松,一觉睡到大天亮。
如往常一般,皇帝被内侍大监轻声唤醒,虽然宿醉的感觉不好,但有了喜事在前,再不舒服此时也都忽略了,用了早膳,换上帝王冠冕,就准备去上朝。
结果,刚一走出房门,就看见在外头小榻上打坐的范婉。
他陡然想起,昨夜他好似拉着谢观主抵足而眠来着,结果他喝醉了,就忘了这一茬,此时看来,这谢观主难不成昨夜一直在外间打坐?
回头看向内侍大监,内侍大监则是点点头。
皇帝愕然,看来他昨夜真是怠慢谢观主了,不过,既然谢观主尚在修行,他还是不打扰了吧。
于是,难得一次的,皇帝竟蹑手蹑脚的出了紫宸殿,从头至尾都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这番下意识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俨然就是无上宠信的象征,原本待范婉就十分恭敬的内侍们,如今愈发的恭敬了起来。
范婉考核完最后一场,从系统中出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在太极殿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