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书房,提笔想把娘画下来,怎料娘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琴棋书画唯独画从没让他学过。
不仅不让学,只要提笔欲画就会被打掌心。
长久下来,一想到要画画,向红瑜手心就不自觉会发痛。
再后来他能提笔画画时,却再也画不出娘的样子,只记得那一身温柔淡泊,那种感觉太美好,岂是画笔能描绘出来……
向老学识渊博,尽心教导,向红瑜天资聪慧,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总是一点就透,年纪轻轻就在京都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
向老知尽天下事,只要向红瑜开口问,他知无不言,哪怕前朝,哪怕身世都无半点隐瞒。
当他学识见解越广阔,便越了解一个家族和王朝都无二样,若想长盛不衰,一步也不能走错。
他独自一人走过春夏秋冬,观过花开花落,在风雨飘摇中把向家撑了起来,上带着一颗孤心走过岁月,咬着牙硬撑起来的。
向红瑜站在而立之年回头望去,看到那个身材瘦弱的小孩,看到他许下雄心壮志,才发觉背负了这么重的担子,轻舟已过万重山,身上早就耗尽了人间市井的小情小怡。
“红梅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早归的小和尚看向红瑜杵在门口半响也不见动,出声询问。
“快三个月了。”
“最近在忙啥呢……”小和尚问了一半,目光停在他手上的红纸喜盒上,,“您要办喜事啦。”
“嗯,来还愿的。”
向红瑜指了指手中的礼盒,眸光中绽放出释然。
“咱这寺,求啥啥灵……”小和尚自顾自的说着,脸上骄傲的神形都快溢出来了。
两道清瘦的背影缓缓向石阶走去,入寺口这些石阶向红瑜走过千百遍,一共九十九阶,差一阶就能凑成十全十美。
看吧,佛家也不苛求完美,世间哪有万事如意。
少时得红梅公子美誉,一入朝堂受万人敬仰,如今姻缘美满。
心想事成世间无几人,其中就有他,寒来暑往数十年,从未走错一步。
他的人生堪称完美。
有些东西缺了,也便缺了,有得必有失,他比谁都明白。
小和尚嘴巴上一直没停,向红瑜心思没放在和他的交谈上,突然听到浦大夫几个字,脚步倏地定住,提高声量问:“你刚才说浦大夫?”
“对啊,浦草医坊的浦大夫,前儿来过,昨儿也来,今儿应该也在。”
小和尚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是那辆车,这几日来得都早,准没跑。”
向红瑜心中顿感不妙,悄无声息紧了紧手中抓着喜盒的力道说:“我先行一步。”
方才还好端端的,这态度突如其来的大转弯,小和尚摸不着头脑,望着向红瑜朝闻居急去的步伐,喃喃自道:“上回教我的诗,想背给你听的……”
玄青子在浦笛那养好伤后,就赖在他身边不走了。
浦笛是个面皮薄的人,隐晦问过几次,他离家这么久,何时归去,被玄青子装傻充愣应付过去,再也拉不下脸赶人。
这会儿,玄青子蹲在闻居门口的一颗老树下,大口咬着金秋梨的皮,老远就看到一个面色青白的人急冲冲朝这走来。
那人眼光一直往院里头看,完全没注意到他,直挺挺从他脚尖前走过。
“哎哎……姓向的,你赶着投胎呢。”
玄青子依旧蹲着,抬着头一双大眼睛对上了向红瑜回头的视线。
“……”向红瑜猛然回头看到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心虚。
只是他面无血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换作正常人,一张脸早就烧得通红了。
“我……”
“你什么你,”玄青子用嘴指着他手中的喜盒道:“听说是寒大人家的女儿,你这叫什么来着…乘龙快婿是吧……你老丈人对你缝人就夸,你说你这人怎么能两副面庞呢,能搞定寒大人下了不少功夫吧。”
玄青子一通输出,把人说晕在原地,一只手不老实的从向红瑜手中拿过一个喜盒,边拆边说:“要说会攀高枝,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呀。”
他可真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