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昏昧,人影绰绰。
幽静的书房内有细若蚊呐的抽气声。
荧的体内仿佛有说不清的滚烫刀尖在皮肉中搅动,她一手揪紧心口的衣裳,碎发被冷汗浸湿紧紧贴着额鬓。
她强自压下蠢蠢欲动的元素力,咬紧牙关细细体味身体的变化,右手颤抖着拾笔书写一行扭曲的字:初,火燎之炙发自心肺,瞬至全身肌理,又衍剜肉之痛。
“嗯……呃……”荧写至此处重重闷哼一声,手指一松,毛笔滚落宣纸,留下一团黑乎乎的墨渍。
她四肢仿若被蓦然折断诡异垂落,突兀剧痛让她瞬息头脑发昏即将昏迷过去。
荧蜷缩成一团,强忍住昏厥的本能,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只是痛,没断。
她闭了闭眼,纤长的睫毛陷入眼睑,痛苦地紧咬唇壁,喉间滚动溢出细碎的痛呻。
少顷,她睁开眼,水光氤氲的猩红眼瞳,眸光决然,再次颤着手提起笔潦草写道:后,断肢之痛。
字迹粗细不一歪歪扭扭,连笔勾画间已经看不清具体是何字,手腕的冷汗洇皱白纸。
“当啷——”砚台被打翻在地,黑墨泼洒一地,像择人而噬的液体凶兽。
“呜……”荧痛苦地趴在桌案上呜咽痉挛着,浑身汗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在意志溃散之前极尽勉力写道:抽筋剥皮。
写至此处她再也无力握笔,翻手将湿皱的纸张装进空间中。
意志一经松懈,荧的眼前昏黑晕眩,已到了忍耐的临界点,她心里想着偃再看戏她就真要痛死过去了。
荧虽然在记录毒发的症状,但她不是真想死。
痛到窒息,失去知觉之前,她用气音吐出一个自己都没听到的字。
大概是偃吧,她想。
屋内兵荒马乱之后再无声息,几乎是荧合上眼即将摔落书案的下一刻,她被一只苍冷的手扶住歪斜的肩膀。
偃英挺凛然的面容冷凝阴郁,看着她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
指骨几经突起,他另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探到荧汗水津津的脖颈上摩挲,却并无丝毫暧昧之色。
他面色冷漠地,微微收紧了些,又顿住。
许久。
偃阴狠的眸中浮现流星般乍然的嘲弄,最终倾身,将人拦腰抱进怀中消失在原地。
烛影逶迤当窗,焚香蜿蜒若梦。
偃环抱着轻飘的金发少女,像夜色勾住了落日,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向床榻走去,竟诡异的虔诚庄严。
垂落胸膛的墨发缠在少女无辜后仰的脖颈,像他们黑与白毫不相关的命途。
偃猛然站住脚,脑中回想起今日听闻的话。
“若是有一个梦境,它圆满你此生之憾,让不可得之物唾手可得,让现实之困顿化为乌有,你能拒绝?”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久久凝视少女因毒发而红到滴血的面庞。
原来,他亦如同他蔑视的芸芸众生一样,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