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白川,在此见过各位前辈!”
云巅之外,黑袍老者轻描淡写地抹去了章凤仙这位云巅仙人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点痕迹,接着转过身来缓缓冲着四方仙人弯腰行礼,仿佛对于刚才之事,一无所知。
即便是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可白川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一个小小的飞升境,却如同云巅仙人一般,睥睨四方,偏偏还没人能挑出半点儿毛病。
眼见正主来了,道祖也不再是那副看热闹的表情,摆正了身子,看着天地间孤零零一人的白川,神色复杂,身为道门的掌门人,道祖的姓名早已无人知晓,就连与他同一时期的至圣先师和佛陀都不清楚这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忽然之间,天地中就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然后率先打响了反抗神灵的战歌。
此时此刻,道祖看着白川的身影,不觉有些想笑,笑那章凤仙实在是蠢,这么多年都被人算计了,还在替别人数钱,笑那徐婴实在是聪明,知晓是场局,却也愿意凭着大道崩碎的代价,带走一位云巅仙人,笑这白川,实在是聪明……
白川此人,资质平平,对于操控人心一事,却是天下一绝。
四方的仙人都没打算对白川突然出现,彻彻底底地弄死了章凤仙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毕竟要说起这茫茫人世间,最让人厌恶的云巅仙人,那就非章凤仙莫属,当然,最让山上仙家厌恶的飞升境修士的位置则是早在许多年前就留给了眼前这位黑袍老者。
魏遥先前的一番放肆言语,其实并没有让那些真正掌中可观山河日月的云巅仙人有多少情绪上的波动,老子几千几千万年的修心功夫,你小子几句话就破了,那才是真的笑话。
有儒家文庙在魏遥的背后撑腰,只要不是打算彻底和儒家撕破脸皮的势力,基本上就不会去想着打这小子的主意,将他拦在人世间之外这件事,大伙儿都知道很难,可总得表个态,况且就算让魏遥进入了人世间,真的能让他安稳地按照白川的计划行事?山下的诡谲人心,阴谋算计,那可都是山上人玩腻了的手段,以一己之力扶起世道人心?呵,白川你一世的英名,结果还不是要倒在这件明知不可为之事上?
道祖也没再多说什么,见着这场闹剧收场,缓缓抬手,有万万里日月山川浮现于天幕之上,星罗棋布,如一副棋盘,众生行走其中,皆为棋子。
你白川实在是太过聪明,所以我也就不去弄那些弯弯绕绕的,这一下,你能抗住就算你厉害,你也就有了上棋盘的资格,道门对于你插手青木关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扛不住,看在你名正言顺地弄死了章凤仙的份上,也不会真的弄死你,顶多废了你的道心,丢回文庙,乖乖回去当个教书先生,不必掺和这些破事要清闲得多?
天幕之上,人世间倒悬高天,冲着白川一人倾轧而下。
“白先生!”魏遥不明白青木关内那位风华正茂的白先生为何会变成这垂垂老矣的模样,可白先生的背影出现的那一瞬间,魏遥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时此刻,白川孤身一人面对着整座倒悬的人世间,风雨飘摇。
“白川,你不是要以一己之力抬起人世间的世道人心吗?那我这人世间的大道显化,你是抗是不抗?”天地之中,道祖的声音响起,无悲无喜。
道祖开口,直指白川本心,同样也是表面了道门的态度,白川接不接,意义大不相同,结果却是没有多少变数。
反观拒乱城中,本该代表儒家的亚圣本人似乎也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对于自己这位昔年最为疼爱的弟子,无动于衷。让诸位仙人不由得琢磨起来其中的猫腻。
于是天地之中,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白川孤身一人迎上了那倒悬的人世间。
风雨飘摇里,谁都不觉得白川能活下来,可诸多山上仙家对此也并不算多么意外,按照白川近年来的些许谋划,恐怕早已触碰到了属于道门的核心利益,若是道祖还不出手,那世人都要怀疑这姓白的是不是道祖的某个私生子了。
那座天上白玉京,在山上的修士的心中,大抵就相当于文庙在人世间众多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既是畏惧,又是尊敬,这般心绪,不入此门者,是万万无法体会到的。
而说起白玉京和文庙,便不得不提起远在海外的佛门祖地灵山了。
和另外两家其实差不多,和尚们吃斋念佛,普渡世人,和道士们下山除妖,书生们上庙堂里讲道理其实差不多。都是想着将这山河日下的人心抬起几分,三家的大道之争,其实真的就只是大道上的争执,可最近几年,这种只留在大道上的争执却是愈发少见,不是这家道士看不起整天挂着个书口袋的穷酸书生,就是那家的道士看不惯整日吃斋念佛的佛门僧人,要不就是好读圣贤书的书生看不起将规矩视为无物的山上修士,或者就是和尚见着了谁都上去劝一劝,然后被人一拳撂倒,有时候三家都会同时鄙夷出身兵家,只会整天问拳问拳的粗鄙武夫。
山上的那些破事,还真的不比山下要少,问谁要更加糟心,无非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看看谁对于此事更为上心,那就轮到谁糟心。
其实再次见到魏遥,白川的心底还是有些开心的,而对方还愿意喊自己一声白先生,那就更加高兴了。
少年的眉眼中藏着星辰,肩上托着清风月明,当先生的,如何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