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和路余明听了，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苏青以前看过李不凡的武侠作品，融合了传统武侠和现代网文，然后靠着自己作协身份在传统文学市场碾压。
虽然被一些古板的传统文学作者批判为吃相难看，可市场证明，他这招使得极为高明，相当于降维打击，很多读者就是好这口。
在这个世界，笑贫不笑娼，一个没人气的传统文学作者，就算写得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具有文学修养，读者、市场、投资客都只认那个能产生最大商业价值的作者。
毫无疑问，李不凡正是玩这种套路炉火纯青的典范。
苏青听完，笑了笑说道，“李作家，我看您出版界网文界掺杂着在一起，两头通吃，玩得挺六的么，我向您学习学习，不行么？”
李不凡听出苏青的讥讽味，脸皮抽动两下，皮笑肉不笑说道， “小子，作为前辈，我奉劝你一句话，叫做‘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你如果没这个水平，笔力不够的话，画虎似猫，到时候扑得头破血流可不要说我没劝过你。”
“多谢指导。”苏青学着侠客捧捧手，不咸不淡说了句。
等李不凡走后，陈总编打量苏青的眼神有些古怪，“年轻人，太过年轻气盛不好，李不凡毕竟是你行业的前辈，你还是得低调一点，好好向人家虚心学习，我们华盛才愿意栽培你，知道不？”
苏青挤出一丝笑容，“多谢陈总编的指点。”
“嗯，进来吧。”陈总编带着两人入座，自己懒洋洋往办公椅上一躺，懒散而神气说道，“首先，苏青先生，我恭喜你，你的《射雕英雄传》过稿了。”
苏青只是淡淡说了声谢谢，并表现得没有多高兴，一旁的路余明站起身，向陈总编大大行了一礼，“谢谢陈总编抬爱！谢谢陈总编抬爱！”
“不过嘛，这过稿，也是有几分运气因素，最大一部分，当然还是因为小路，他找了那么多出版界和编辑界朋友大力推荐，不然我们也不会给一个纯粹的新人，这样的一个好机会，是吧！”陈总编十指交叉，把玩着大拇指说道。
“嗨，都是朋友抬爱，还有感谢陈总编赏脸。”路余明点头哈腰陪笑说道。
“对了，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路余明受宠若惊，“已经醒了，现在正在休养。”
“那就好。”陈总编咂咂嘴，“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事，我们这些出版界的朋友想帮你，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所以也想着趁这次机会，借着你推荐的这部《射雕英雄传》，来帮帮你。”
看出路余明困惑的态度，陈总编笑呵呵说道，“我们华盛内部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们把版权卖给我们，我们决定聘请你路余明，来我们华盛当编辑，负责‘人间一游客’的小说业务，你看这个条件不错吧！”
苏青和路余明一听，立刻揣摩出陈总编这一番话术中暗含的套路。
首先一点可以看出，《射雕英雄传》确实是具有很大商业价值的小说，华盛内部高层讨论后达成一致意见，才会专程安排陈总编来跟两人洽谈，不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两人身上。
但问题一点，在于如何用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利益。
首先是委婉的贬低上，diss这是新人第一部作品，华盛发布需要承担风险，diss这本书是路余明靠出版界和编辑界朋友联名推荐，他们才会相信与认可，并不是这部作品有多好。
最阴险的一点，在于他话语中充满了顶级出版社的优越感，仿佛说，“我们华盛是因为看你家困难，才施舍给你这次机会，不但给你机会，还赏你来顶级出版社当编辑，让你还债养家人，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他们见路余明这么大力推荐苏青，猜测苏青应该是他哪个亲戚家的小孩，相信这番招招致命的话术，无论是从商业层面还是道德层面，足以轻轻松松，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射雕英雄传》全部版权。
如果苏青真是路余明家懵懂无知的亲戚小孩。
如果路余明对苏青的才华没有抱有强烈信心。
如果苏青真的对这部作品不太有信心。
两人百分百中计，屁颠屁颠把这武侠神作的版权贱卖，然后讨到一些钱和路余明在华盛出版社的编辑工作。
可惜没有如果。
还没等苏青出口，路余明当场立刻表态，“陈总编，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可以很确信的表示，苏青的版权不会交易，属于他自己，他只会接受发行权的交易！”
“呵呵呵！呵呵呵！”陈总编皮笑肉不笑，“路余明，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狂这么迷之自信啊，你不会真以为，一本纯新人写的武侠书能火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们华盛确实是挑中了这本书，但没有我们华盛的造神能力，这本书屁也不是！相反，只要我们华盛愿意去推，一本小学生的日记，都能火遍整个华国！你懂了吗？”
“你！”路余明气得伸出手指，就想指着陈总编鼻子开骂，被苏青一把拦住，笑呵呵说道，“路叔，别气，生气伤身体。”
他转而用温和的微笑，看向陈总编，“陈总编，口说无凭，让我看看合同确认一下吧。”
“这就对了嘛！我们华盛，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的年轻才俊！”陈总编见苏青有妥协的征兆，大喜过望，打开抽屉掏出一叠合同书，往苏青茶几上一扔，可力道不够，还没扔到茶几上，扔到了办公桌前地板上。
好像一个富豪，在施舍乞丐时，把一百块钱丢到了地上的泥水潭。
“年纪大了，不好弯腰，年轻人，你自己捡起来看一看吧。”陈总编揉揉手腕，“下班后还是得去跑跑步练练肌肉了。”
苏青正准备起身，被路余明用极大的力气按下。
路余明憋了股子劲低声吼道，“你还年轻，又是个文人！文人的腰杆子要直直的，不能弯！需要弯腰的时候，我路余明来替你弯！”
他径直走上前，弯腰把合同捡起来，弹了两下抖掉灰尘整理好，双手捧着送到苏青跟前。
陈总编讥讽一句，“路余明，你对你家亲戚的孩子真好。”
路余明指着陈总编鼻子咬牙切齿说道，“陈意，我告诉你，苏青不是我家亲戚的孩子！我只是纯粹欣赏他的文采才费尽心思推荐，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举世瞩目的大文豪！你们总有一天，会因为今天这态度而懊悔万分！”
陈总编鼻哼了一声，懒得回应，低声嘀咕，“败家之犬，只会嘤嘤狂吠。”
苏青朝陈总编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对路余明露出战友般的信赖微笑，“路叔，咱们一起看看吧。”
“好。”两人并排坐着，翻阅这份合同，看完之后，两人脸色阴沉万分。
一言概括，华盛想用一百万，买下《射雕英雄传》所有权益，包括版权、著作权、改编权、影视权，甚至署名权。
对！没看错，就是署名权！
他们想把这书的作者名字，换成李不凡！用李不凡这块牌子，打响这部《射雕英雄传》，而苏青，只是一个跟这部作品毫无关系的枪手！
侮辱！
绝对的侮辱！
对作家来说最大程度的侮辱！
陈总编看出两人脸色不善，拿出指甲刀挫着指甲，慢条斯理说道，“我们是为你们好，你那个‘人间一游客’的笔名没有知名度，注定火不了。等你文风再成熟一点，我们帮你造造势，让你参加些征文活动涨名气，后续作品你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
路余明一拍桌子正要破口大骂，被苏青拦下了。
他拿着合同慢条斯理走到桌前，一言不发看着陈总编。
“怎么，年轻人，想好你的回答了吗？要考虑好哦，我们可是华国第一大出版社，这个回答，可能决定你未来一生的方向！”陈总编放下指甲刀，慈祥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