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
“有什么巧的,以前南京小得很,我们都是住下关的,现在都没有下关了,都并成鼓楼了。”
江顺和胡阿姨争先恐后地向身边的四个小辈说着他们的重逢。
江顺的父亲在一九三七年日本人攻进南京城时举家逃去了重庆,他在那里遇见了林夏的外婆王英瑶。
胡阿姨的母亲梁佩文也是一九三七年跟着家里逃去重庆的。
后来他们两家人都住在重庆的朝天门附近,因为都是从南京过去的原因,两家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她俩每天看着游船,一起洗着衣裳。两人相差两岁,每日说着差不多的心事,做着差不多的活计,梁佩文和王英瑶就是那时候成了姐妹。
两家后来一前一后地迁回了南京城,都住在下关。一个在盐三桥,一个在八字山。
她们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口音,还有着相同的爱好,日子好了就打打麻将什么的。她俩都以为她们能这样一直到老。
先离开的是梁佩文。
从盐三桥搬到了狗耳巷。从下关区搬去了鼓楼区。鼓楼区如今把下关区都合并了,从八字山到狗耳巷也不是什么大的距离。
可在当年公共交通匮乏,自行车又昂贵的年代,人们出门都是靠两条腿。
两人被迫从邻里姐妹,变成了远方的想念。
一开始两个人还会打电话,后来南京换了固话的抬头后两人总是会拨错对方的号码。再后来记录电话的本子也找不到了。
她们相遇的太早,她们分开的也太早,在那个年代,丢了号码就很难再联络上了。
梁佩文不甘心,她回过八字山去找王英瑶。
那被梧桐树叶遮住的二楼里已经换了住家,她的小姐妹王英瑶已经搬走了。邻居们说,王英瑶的儿子升官了,买了个大房子。
大房子在哪里呢?没人知道。
王英瑶也不死心,公交车发达之后她就常常去鼓楼区。
她只知道老姐姐搬去了鼓楼,她没事就去鼓楼广场,去鼓楼公园里走走。可鼓楼区也太大了,她没有一次遇上过梁佩文的。
“应该是死了吧。”
“还有谁像我这么命苦活到这么大岁数啊。”
“我还要活多久啊。”
她们或多或少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听懂她们说话的人了。
那些因为南京大屠杀的存在而生出的恐惧、迁徙、抛弃和苦难,都只在她们脑部的沟壑深处埋藏,不时的变成阴霾嗜咬着她们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尽管如今她们全身的骨头都会疼,身上偶尔还会长褥疮,下地行走越来越困难,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可是她们还是想活着啊。
“活着好没意思,可是还是会害怕死啊。”
这样的矛盾纠结混杂着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啃噬着她们心脏的血肉。
“那让两个老人见一面吧。”施杞提议道。
“见,得见,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林夏也跟着高兴起来。
能为老人做的事情不多了。
此时充气水池里的水已经注满,在电加热的能量下好似飘着淡淡白烟。
帮助梁佩文和王英瑶见面的事先放一下,施杞得处理好这眼下的新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