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璐也不拒绝,她边走边给施杞传授着技巧。
“你说话要直截了当,你要奔着目的去啊,五个小时啊,为什么就要到二十个?因为你废话太多。”
施杞吐吐舌头,“是是是。”
施杞也不是废话太多,是电话里的人话太多。
说起照护的困境,每个人心里的阀门瞬间松开了,那些潮水冲向了他们的大脑,照护者们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把施杞当成了垃圾桶。
施杞知道应该直截了当一点,可是施杞不忍心。
就做一回垃圾桶吧。
今天打过电话的二十个照护者应该都能睡个好觉了吧。他们的苦有人在乎,他们的苦有人凝听,他们应该会高兴吧。
应该吧。
施杞记得那些电话里越说越起劲的话语,那些差不多的情绪和差不多的内容,那些都是他们日复一日在阴霾之下的苦难。
“以后要直截了当,你也干活一段时间了,没事要问问自己,做这个事情是为什么,你又不是学生了,别跟没头苍蝇似的。”
“对对对。”
施杞挽着孙璐的手进了电梯。
她不是没头苍蝇啊,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给阴霾里的人一束光。
名单统计出来一共一百一十一人,施杞按照照护的级别,照护者的年龄进行了分类排列。情况都挺严重的,没有谁侥幸的轻松。
只是一百一十一个人太多了。
施杞在和心理学的同学们讨论之后,决定先找十个级别最高的,年纪偏大的试一试。
这十个人里就有江顺和胡阿姨。
一百个人的场地找不到,十个人的场地就容易多了。
在施杞的软磨硬泡下,老板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将会议室暂时的让给施杞,而换这十个照护者离开家门的,就是安护家政公司的十个护理的阿姨。
太阳每天升日落下,可在照护者的眼里,阳光再刺眼也不过是能将床上的尿迹晒得更彻底罢了,那些阳光似乎怎么都照不到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心里早就生出了白色带绿的霉点,阴湿滑腻,霉点四处蔓延。
那些霉点在他们的身体里长出交错难断的网格。
“今天太阳真好啊。”
“现在车站离家这么近了啊?”
“怎么这么多人看樱花啊?樱花开的真好啊。”
“那边以前的皮肚面呢?倒闭了?”
阳光第一次不仅仅是悬在他们的脑袋之上,它从头皮,从毛孔,从布料的孔中渗透到皮肤上,直达他们潮湿的内心。
安护家政公司的会议室中摆放着十张椅子,椅子的后背上都写上了来人的姓名。
会议室前端的投影幕边是心理学同学们布置好的气球和彩带,投影屏上印着“致敬伟大的儿女们”。
在会议室进门左手边的桌子上,整齐的摆着众人合买的食物和饮料,炸鸡、薯条、螺狮粉、芋泥肉松卷、热奶茶、泡芙、桃酥、芝士蛋糕等等时下年轻人流行的小食。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这是清代诗人蒋士铨在《岁暮到家》重的言论,这十位年长的儿女或许从未听过,却早将这言论刻进了生命里。
他们牺牲者自己的人生,拼尽全力地照护着自己的父母,丝毫不敢松懈。
今天,就让年轻人给照护者们一些力所能及的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