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
邓勇华的尸体腐臭严重,昨日放进棺木后,就被老人会的人按照邓勇华侄子的嘱咐,抬去了早就预备好的墓地里。
邓勇华的哥嫂当年去世都是商业殡葬,遗体也是选择了火化,最后的归宿是一方木质的骨灰盒,被放在了城里的墓园。
邓勇华则是依照邓村的老规矩,被放在父母棺材地旁,这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了。
“那他没人守灵,没有念悼词,也没人给他开歌路啊……”施杞想着。
顾唯安慰道,“在医学上来说人断气的那一刻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悼词和热闹满足的只是后人罢了。”
施杞知道顾唯说得对,但在此刻锣鼓的喧哗中,她只觉得邓勇华走得太冷清,太平静,在他身前,已无人在意,断气后又这么快地被人忘记。
人死如灯灭。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会死三次的。
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第二次是葬礼上被众人怀念的时候,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得你的时候。
陈洁的爷爷已经经历了两回,在昨晚老屋的大厅里,悼文被唱诵给在场的每一个亲友,人们回顾着他的一生,祝福着他的往生。
那被亲友们忘却的细节都被重新整理说出,人们给了他足够的眼泪和思念。
下一回怀念他,就是往后的农历新年和清明节了。
后辈们将亡者的照片挂起,买上两根婴儿手臂粗的红色蜡烛,将蜡烛插进烛台,再将烛台间放上香炉,插上香。
桌前的地上铺上蒲团,他的后代子孙们按照辈分和年龄,从大至小依次磕头跪拜。
礼成结束再将地上的蒲团拿走,换上脸盆或者簸箕,将早就准备好的纸钱丢进去燃烧,后辈们在火焰蹿升里和他说着话。
施杞小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她记得过年吃饭前桌子上会挂两张黑白相框的照片,相框上的人长什么样她已经记不起了,印象中那两张脸挺年轻的。
后来施杞长大一些,家里逢年过节就只是烧香、磕头、烧纸钱,那些黑白照片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了。
古代人们对生死更加的无知,他们用想象力构造出天庭地府,奈何桥和孟婆汤。在封建男权社会里更是编了个香火绵延的故事,故事里的亡者只能收到男性后代烧的纸钱,而有了银钱才能在地府里衣食无忧。
每年的清明和冬至两日,地府会打开大门,亡者会回到家里和家人们团聚。
施杞之前看过一个西方的动画片,虽然东西方文化不同,但表达的内容都差不多。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能够在鬼节时返回人间。
如果没有人记得,亡者的魂魄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他就得进入轮回转世投胎。
这就是第三次的死亡。
施杞深吸一口气,那些都是人们的想象,只有活着真实的。
邓勇华这样也不错,按照故事的规则,他能够更早地进入轮回,重新获得人生。
队伍朝着山路向三百米外的土地行进,人们一个跟着一个热热闹闹地送陈洁爷爷上山。
途中有人沿路抛洒五谷,祝福邓家子孙衣食丰足,锣鼓班的人不时放上一串鞭炮,陈洁父母下跪的次数变得频繁。
顾唯虽然睡得最早,但邓村的床板条件在那,他睡醒后更觉得腰骨发酸。
鸡鸣在山间此起彼伏,分不清源头在何处。太阳正缓缓逼近云层想要破出,将人们靠着经验走的山路不断调亮。
队伍最前方的领路人开始指挥众人小心下坡,下坡尽头有个圆形模样的石头堆砌的圆圈,圆圈周围插着木条,木条上随风荡着白色的布。
白布在风里抖动,陈洁爷爷最终的归宿就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