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不是这个家。”王英瑶的外孙女淡淡道。
王英瑶的女儿也听见了,她一手拿着记录的纸笔,一手撑着床边,俯身靠近王英瑶,脸上有不耐也有无奈。
“妈,你已经在家了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这不是。”
“这怎么不是,我是你女儿,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是你男人的家,我家在下关,我要回下关。”
“下关是家,这里也是啊。”
王英瑶手激动地抬起,说话间的喘气声越来越大,她似乎用全部的力气在支撑她现在的动作,室内的灯光将她的脸庞放大,她的头上还戴着那个灰色毛线帽,王英瑶是王英瑶,却和上一回施杞见得到完全不同。她瘦得只剩骨头了,脸颊凹陷,皮肤暗黄,灰色的眼眸更加浑浊。
“妈你别激动,挂着水呢。”
王英瑶习惯性地将手抬起,房间里只有天花板正中的一盏白炽灯,光线并没有多亮,众人看到的只有王英瑶熟悉的挣扎和努力睁眼的愤怒,只有她情绪不可控的场面,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臂。
她的手在不断地抬起后被放下,施杞像是看到了手臂上多出了奇怪的阴影。
王英瑶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劝着,护士靠着一侧的衣橱坐着,似是老年病人的吵闹习以为常,施杞和顾唯帮不上忙,正要离开,但那一晃而过的阴影一直悬在施杞的心里。
“等一下。”
施杞走到床边凑前查看,那细细的软管里正有深红色的血液顺着王英瑶手背的胶布朝上流淌。
“回血了!”
护士起身赶紧过来,那不仅仅是针孔回血,王英瑶的手背在她的挣扎里肿胀,蜡黄枯瘦的皮肤光滑透明,像一个淡黄色的水晶包子。施杞抬头望向衣帽架上挂着的药液袋,袋子正从饱满里一滴滴地顺着软管朝下流,没有流进王英瑶的静脉,都流进了手背的皮肤里。
“滑针了。”
“婆婆你别动了,手都肿了。”
护士过来赶紧把针拔掉,“没事没事,换一只手,这个两三天吸收了就没事了。”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王英瑶因为不断地抬手也回过血,但回血是回血,滑针是滑针,这架势刚才的水都没挂进去,王英瑶的孙女怀疑地望着施杞。
“靠谱吗?”
她之前问过施杞,马阿姨靠谱吗?马阿姨用行动证实了她的不靠谱。若没有江宇请假陪护,王英瑶恐怕就交代在医院里了。
施杞也很懊恼,马阿姨的事情之后,她凡事都要自己亲眼见一见才有谱。对他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这个护士是她看着从市第一医院里脱下白大褂下班的,她认识急诊作伴医生,她也认识顾唯,她真的是护士,如假包换啊。
“为什么会成这样”施杞小心地问护士。
护士忙帮王英瑶处理,没有听见之前王英瑶外孙女的问话,只听见了施杞的这句。
“年纪大天气又冷,血管太脆了。”
一直在旁边站着观察的顾唯从口袋里拿出个密封的白色方形。
“给她扎留置针头吧。”
“你什么时候拿的?”
“刚在医院的时候我想到她可能会用得到,就拿了一个。”
留置针头和普通的针头不同。普通的针头是坚硬锋利的钢针,它在承载了自身作用的几个小时后就会从人体里移除,光荣退休,成为医疗垃圾。留置针是在普通钢针的外多了层软导管,钢针的头部刺破皮肤,带着导管一同进入血管后,导管留在血管中,钢针缓缓地从导管里移出。